暴雨持续了七天七夜。
整个青石村笼罩在压抑的氛围中。河水暴涨冲垮了三座木桥,村东的老坟地被泥石流掀开,几口棺材在外。更可怕的是,有人在棺材盖上发现了巨大的爪痕——像是某种猛兽试图撕开棺木。
吴良站在河边,望着汹涌的河水。自从那夜契约焚毁后,他眼角的朱砂痣就开始隐隐作痛,胸前的玉佩也变得越来越烫。最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能在水下闭气很长时间,有次不小心跌入河中,竟然在河底行走了近百步才浮上来。
"良儿!离河远点!"吴王氏挎着洗衣篮走来,"今早下游捞上来一头死牛,浑身没半点伤痕,可内脏全不见了。"
吴良刚要回答,突然瞪大眼睛——暴涨的河水中,赫然站着那个穿红嫁衣的无脸女子!湍急的水流穿过她的身体,却丝毫不能动摇她的身形。她缓缓抬起手,指向河中央的漩涡。
"娘...你看见了吗?"吴良声音发颤。
吴王氏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去,突然脸色煞白:"你...你也看得见?"
"也?"
吴王氏颤抖着从衣领里掏出个护身符:"自从你爹走后,我经常看见她...张道长给的符能让她不靠近..."
吴良心头一震:"娘,她是不是要对你说什么?"
吴王氏犹豫片刻,终于点头:"她总重复三个字——'找张玄陵'..."
正说着,河中央突然掀起巨浪。红嫁衣女子身形一晃,像是被什么东西拖住了脚踝。她挣扎着指向下游,然后猛地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下游...是黑水潭!"吴良脱口而出。
回家路上,母子二人遇见一群村民围在祠堂前。村长正在宣读官府的告示:"...近日多地发生妖物伤人事件,疑有邪修作祟...各村需组织壮丁巡逻..."
"什么邪修!"李铁匠突然打断,"分明是七年前的祸根又..."他瞥见吴良母子,立刻闭嘴。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却清晰可闻:
"听说那东西专吃内脏..."
"王屠户今早发现又丢了两头猪..."
"我婆娘昨晚看见个穿红嫁衣的..."
吴良低头快步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咔嚓"声。回头一看,只见祠堂门前的石狮雕像竟然裂开一道缝,裂缝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当夜,吴良辗转难眠。子时刚过,窗外突然传来"咚咚"的敲击声。他掀开窗缝一看,浑身血液几乎凝固——那只人面山猫去而复返,嘴里叼着个血淋淋的东西。
借着月光,吴良认出那是一截人类的手指!山猫将断指放在窗台上,然后用爪子在上面画了个诡异的符号——正是契约残页上出现过的标记。
"七...月...初...七..."山猫突然口吐人言,声音沙哑刺耳,"契...约...履...行..."
吴良胸前的玉佩突然变得滚烫,一道青光射出,正中山猫眉心。怪物发出一声惨叫,转身逃入夜色中。窗台上,那截断指竟然蠕动起来,指尖沾血写下一个"跑"字,然后迅速腐化成白骨。
次日清晨,村里炸开了锅。原来昨夜不止吴良家遭袭,几乎每户人家的门前都发现了动物内脏,有些还拼成诡异的图案。更可怕的是,守夜的村民信誓旦旦地说看见吴鹏举的鬼魂在村口游荡。
"胡说八道!"吴王氏气得浑身发抖,"我丈夫都死了七年了!"
"可是..."年轻猎户结结巴巴地说,"那鬼影后背有个漆黑的手印,跟...跟吴大哥下葬时一模一样..."
吴良闻言一震。父亲下葬时,他亲眼见过那个怎么都擦不掉的手印。难道...
正午时分,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下游黑水潭的水突然变成了血红色,潭底浮上来七口棺材,棺盖上全都刻着"吴"字!
吴良不顾母亲阻拦,跟着村民来到潭边。只见潭水果然赤红如血,七口黑棺在潭中央排成北斗七星状。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口棺材都在微微震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要破棺而出。
"这...这是吴家祖坟的棺材!"老村长颤声道,"怎么会在这里?"
吴良数了数:爷爷、奶奶、父亲、刘婶...还有三口不知是谁的棺材。他正疑惑,突然发现第七口棺材的盖板上刻着一行小字:
【实验体七号·备用容器】
"良儿!回来!"吴王氏的尖叫从岸上传来。
吴良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己经走到齐腰深的水中。更可怕的是,潭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很快就淹到了他的胸口。六口棺材同时发出"咚咚"的敲击声,只有刻字的那口棺材纹丝不动。
"抓住我的手!"李铁匠扔来一根长竿。
就在吴良即将抓住竿子的瞬间,一只惨白的手突然从水中伸出,死死攥住他的脚踝!他低头一看,水下密密麻麻全是苍白的人手,每只手的腕部都系着根红绳。
"娘!救我!"吴良挣扎着喊道。
岸上的吴王氏突然冲进水里,手中高举着张玄陵留下的拂尘:"放开我儿子!"
拂尘银丝暴涨,如鞭子般抽在水面上。惨白的人手立刻缩回,吴良趁机抓住长竿,被村民们拖上岸。惊魂未定之际,潭中央突然掀起巨浪,七口棺材同时炸裂!
飞溅的木屑中,六个模糊的人影缓缓站起。吴良认出最前面的正是爷爷吴老汉,后面跟着奶奶、父亲、刘婶...还有两个陌生的身影。他们浑身湿漉漉的,皮肤泡得发白,眼睛却亮得吓人。
"契约...履行..."六个亡魂齐声低语,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第七个...容器..."
最后一个字刚落,六道黑影同时扑向吴良!千钧一发之际,红嫁衣女子突然从水中跃出,张开双臂挡在吴良面前。亡魂们撞在她身上,发出刺耳的尖叫。
"快...走..."女子回头"看"向吴良——这次她有了五官,赫然是年轻时的刘婶模样,"找...张...玄...陵..."
说完,她的身体突然爆裂开来,化作漫天红绫将六个亡魂暂时束缚。吴良趁机被村民拖离潭边,回头最后一眼,看见潭水己经变成了墨黑色,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形成,隐约有东西要从深处浮上来...
吴良被村民们拖上岸边,浑身湿透地瘫坐在泥地上。潭水己经完全变成了墨汁般的黑色,那个巨大的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个长方体的轮廓正在缓缓上升。
"那是...棺材?"李铁匠声音发颤。
不,比棺材更大。随着黑影上浮,整个黑水潭开始沸腾,岸边泥土簌簌滑落。吴良胸前的玉佩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他皮肤"嗤嗤"作响,冒出一缕青烟。
"良儿!"吴王氏扑过来要扯玉佩,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
漩涡中心终于浮出水面——那是一口青铜巨棺,棺身上缠满了锈迹斑斑的铁链,每根铁链末端都拴着个小小的骷髅,看体型全是未足月的婴儿。棺盖正中刻着个巨大的"煞"字,笔画间渗出的液体猩红如血。
"天煞棺...真的是天煞棺..."老村长突然跪倒在地,不住磕头,"祖宗显灵啊..."
青铜棺浮出水面的刹那,原本被红绫束缚的六个亡魂同时发出凄厉的哀嚎,身体像蜡烛般融化,化作六道黑烟钻入棺中。铁链上的婴儿骷髅开始咔咔作响,空洞的眼窝里亮起幽幽绿光。
"跑!快跑!"李铁匠拽起吴良就要逃。
就在这时,青铜棺的盖子"轰"地移开一道缝,一只青灰色的巨手伸出,五指张开对准吴良。他顿时感到一股恐怖的吸力,整个人离地飞起,朝棺材方向滑去!
"不!"吴王氏死死抱住儿子的腰。村民们也纷纷上前帮忙,七八个壮汉一起拽住吴良,却仍被拖得一点点往前挪。地上犁出深深的痕迹。
吴良的衣领被扯开,露出胸前的玉佩。此刻玉佩己经红得发亮,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纹。棺中突然传出沙哑的低语:
"实验体...归位..."
吸力骤然增强,最前面的李铁匠手指"咔嚓"断裂,整个人飞向棺材,在半空中就爆成一团血雾!其他村民见状纷纷松手逃命,只剩吴王氏还死死抓着儿子。
"娘!放手!"吴良看着母亲手臂上暴起的青筋,声音哽咽。
"死也不放!"吴王氏嘴角溢出血丝。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光从天而降,精准地劈在青铜棺上。棺材剧烈震动,那只巨手猛地缩回。吸力消失,吴良和母亲重重摔在地上。
"张玄陵!"棺中传出愤怒的咆哮,"你违约!"
半空中,一个模糊的道人虚影若隐若现,正是七年前的张道长。他手持拂尘,道袍破烂不堪,声音却依旧沉稳:"契约只说要归还天煞命格,可没说连人一起收!"
"他本就是容器!"棺中声音怒吼。
张道长不再多言,拂尘一挥,银丝暴涨成漫天光网罩向青铜棺。就在两股力量相持不下时,吴良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诡异地拉长、变形,最后竟然脱离地面站了起来!
"原来在这里..."影子发出吴良的声音,却带着诡异的回响,"藏得真深啊..."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影子抬手插入吴良胸口,竟然从里面扯出一团蠕动的黑气!吴良惨叫一声跪倒在地,感觉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剥离了。
"天煞本源!"青铜棺中的存在激动得声音发颤,"给我!"
影子却将黑气一分为二,一半抛向青铜棺,另一半...竟然吞进了自己体内!
"你!"棺中存在暴怒。
"契约只说归还,没说还多少。"影子诡笑,声音越来越像吴良,"这一半,就当利息了..."
青铜棺剧烈震动,铁链哗啦作响,却终究没能挣脱张道长布下的光网。随着一声不甘的怒吼,棺材缓缓沉入潭底,水面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影子满意地拍拍肚子,转身看向的吴良:"多谢款待。"说完便融入地面消失不见。
张道长的虚影也渐渐淡去,最后时刻,他对吴良做了个"七"的手势,嘴唇开合说了三个字。虽然没出声,但吴良读懂了:
"白云观..."
一切归于平静。村民们早己逃得无影无踪,只剩吴良母子呆坐在岸边。吴良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本该有个青斑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个淡淡的疤痕。而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记不起父亲和爷爷奶奶的模样了...
"娘..."吴良声音嘶哑,"我们得去茅山。"
吴王氏没有回答。她怔怔地望着潭水,瞳孔中倒映出的不是儿子的脸,而是一团模糊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