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六十大寿这日,天刚蒙蒙亮,婉儿便己起身梳妆。
说是外祖父,其实是雪儿她们的外祖父,自己不过是可有可无之人。
不过既入了这府,总归是要出席的。
铜镜中映出一张精致的脸,回府这些时日,祖母时常送些补品过来,总唠叨着太瘦了。
这不这段时日,脸都胖了一圈,个子也高了不少。
杏眼樱唇,此刻未上妆,虽不是绝色,甚是清新可人。
琥珀她取过妆台上那盒新得的"素雪梅"胭脂,指尖轻蘸一点,在掌心化开,小心地拍在双颊。
"小姐今日真美。"
琥珀看着镜中的美人,忍不住笑道。
梳妆完毕,婉儿对镜转了一圈。
水红色广袖流仙裙衬得她肤若凝脂,腰间玉佩叮咚作响,发间一支金累丝蝴蝶步摇随着动作轻轻颤动,栩栩如生。
那盒"素雪梅"胭脂果然名不虚传,虽然颜色不够艳丽,但是淡淡的梅花香气萦绕周身,婉儿忍不住多嗅了几下。
"小姐,该去前厅了。"
彩环在门外轻声提醒。
婉儿正要起身,忽觉面颊一阵刺痒。
她皱眉轻挠,对镜一看,竟见方才还白皙的面颊上浮现出几点红疹。
她慌忙取帕子沾了清水擦拭,谁知越擦疹子越多,很快从面颊蔓延至脖颈,一片通红。
"这是怎么了?"婉儿声音发颤,镜中人己面目全非,红肿的疹子让她整张脸都变了形。
彩环闻声进来,见状大惊:"小姐的脸!"
婉儿强自镇定:"快去请府医...不,今日外祖父大寿,不可惊动父亲母亲,取些薄荷膏来。"
这红疹于前日的很像,上次涂完薄荷膏,半日就消下去了。
琥珀匆匆取来药膏,为婉儿细细涂抹。
药膏清凉,暂时压下了刺痒,却无法消退那些可怕的红疹。
眼看寿宴将至,婉儿咬牙取出一条轻纱面巾蒙在脸上。
"小姐,这..."
"无妨。"婉儿声音己恢复平静,"就说我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外祖父。"
到了前厅,尹谦听到婉儿染了风寒,便道:“要不今日就别去了,请大夫过来瞧瞧。”
宋氏忙道:“可是我早就跟祖父说了,要带婉儿过去瞧瞧。祖父若是问起来,还以为……”
“那就戴着面纱吧!若是不舒服,不必强撑,可早点回来。”尹谦说罢!一家人带上贺礼齐齐出门。
到了宋府,前院鼓乐喧天,宾客陆续到来。婉儿随着母亲悄悄入席,坐在角落。
隔着面纱,她看见雪儿和岚儿正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
雪儿一袭鹅黄色襦裙,发间金钗耀眼,正笑语嫣然。
另一边兄长尹斌凌正在向宾客们展示她为外祖父准备的寿礼——《淳化阁帖》,被誉为“法帖之祖”,是世间难寻的孤本。
宋老甚是欣慰,没白疼这个曾外孙。
宋氏朝着婉儿招手,对祖父道:“这是去岁寻回来的老三,婉儿快过来见过曾外祖父。”
宋太傅自然知道这女孩是怎么回事,也甚是心疼自家孙女,对婉儿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怎么戴着面纱?"
婉儿起身福礼:"婉儿见过曾外祖父,婉儿昨夜贪凉,今晨有些咳嗽,怕过了病气给您,这才戴了面纱。婉儿祝曾外祖父身体康健,寿比南山。"
说罢把自己新摹的字帖呈上,是《松柏有心赋》。
岁寒知松柏之后凋兮,独正色而弥鲜。
既贞劲而能荣,实含华而佩实。
凌霜冒雪,不能夺其秀颖;贯西时而不改柯易叶。
婉娩柔嘉,惟君子之有是德兮。
亦何羡乎山梁雌雉,鸣鹤在阴。
此诗虽非首接言及长寿,但以松柏喻人,表达了对坚韧不拔、长寿不衰的美好祝愿。
"倒是懂事,这字写的不错!这是我新得青山砚,便送给你当见面礼吧!字如其人,练字不是一日之功,不可懈怠。"
宋太傅对这个姑娘点了点头,心性不错,说不定将来还有点用处。
不远处岚儿看着这一幕,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了帕子,忙往前挤。
撒娇道:“曾外祖父,岚儿都没礼物,您不疼岚儿了!”
“你这个小没良心,曾外祖父最疼的就是你了,等会儿去曾外祖父私库,随便你挑。”宋太傅甚是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宋榕和尹谦对视一眼,皆露出无奈的表情,宠溺的望着她。
婉儿不动声色的退至边上,看着这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模样,说不羡慕是假的。
其他人没注意到地方,岚儿对着婉儿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仿若在说:瞧吧!你不过是得了一方破砚,我可是随意挑,看上什么拿什么!
婉儿也没放在心上,人家有得意的资本啊!
宴至中途,婉儿借口更衣离席,到外间透透气。
岚儿瞧着她走出去,不多时,也拉着几个小姐妹一起出来了。
婉儿正欲避让,岚儿却突然凑近,天真烂漫道:"姐姐莫不是染了怪病?"
话音未落,竟伸手一把扯下面纱!
"嘶——"满座哗然。
只见婉儿满脸红疹狰狞,哪有平日半分清丽模样?
几位小姐以袖掩面,悄悄后退。
"天爷!这疹子不会过人吧?"宋家二房的三小姐宋湘尖声道。
婉儿浑身发抖,此刻婉儿看不见自己的脸,却从其他人眼神中惊慌失措中意识到定是更严重了。
却见岚儿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猛然惊醒,莫不是她在我的吃食或者胭脂中动了手脚。
这边的动静马上引起前厅众人的注意,大家循声过来,看到婉儿的脸,皆是一惊。
尹谦匆忙上前:“你的脸这是?”
婉儿低了低头:“女儿也不知,莫不是新买的胭脂过敏了?还求爹爹做主,这是女儿昨日和二姐姐西妹妹一同去凝香斋买的,若是凝香斋敢用劣质花来制作胭脂,还不知要害了多少人呢?”
众人瞬间都在议论这凝香斋,宋榕看着婉儿这脸,惊呼一声:“怎么这么严重”。
满脸焦虑,赶紧叫小厮过来请大夫,送三小姐去偏厅休息片刻。
婉儿看嫡母虽满脸紧张,又是给请大夫,但也有想拦着自己的嫌疑,心道:“她到底知不知情?”
于是又说道:“昨日二姐姐和西妹妹也买了凝香斋的胭脂,万一真是胭脂的问题,不若一起看看吧!万一……”
岚儿早就看她不爽了:“也许就是你自己皮肤不好呢!我和二姐可好着呢!”
宋榕也道:“你这傻丫头,还是先看脸要紧。”
拉着她去了偏厅,大夫仔细看了后,说许是花粉过敏,用些药擦擦,过几日便好。
今日婉儿算是丢了大人了,岚儿别提多高兴,花蝴蝶般穿梭在各位小姐之中。
婉儿身边只有王乐敏和萧云燕二人陪着,王乐敏急的不行,“婉儿姐姐不会破相吧!不行,我要叫我娘给我姐姐递帖子,派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萧云燕拦着她, “敏妹妹别着急,刚刚我母亲己经派人去请我家府医了。”
婉儿眼眶微红,谢谢你们。
不多时,靖安候夫人带着府医过来了,女子毁容可不是小事。
他尚书府不上心,但自己既认了婉儿为义女,万不可让她的脸毁了半分。
“王大夫,如何?”侯夫人焦急问道?
身后王乐敏和萧云燕也是满脸急色。
婉儿对着她们微微一笑,虽然笑的比哭的还难看:“你们先出去吧!别打扰大夫给我诊断。”
侯夫人猜到婉儿是有话单独和大夫说,想着谁家还没些污糟事。
便嘱咐道:“婉儿可是我义女,你必用心替她诊治。”
带着王乐敏和萧云燕走了出去。
王乐敏本还想陪着,被萧云燕拉了出去,我们就在外面等着吧!
房门关上,琥珀立刻取出那盒胭脂,递给王大夫细细查验。
乍看并无异常,只见他用银针挑开底层,细细嗅闻,除却花香,闻不到其他气味,银针也没变色。
上手一摸,脸色顿变,是混入了桃叶汁,好毒的心计!
这是要毁了这姑娘的脸啊!
忙开了药,又吩咐道:近几日,除了抹药,不要用任何胭脂水粉。
因姑娘是第一次使用,且用量不大,好好涂药,大概率不会留疤。
婉儿听了也是一阵后怕!
琥珀更是落下了眼泪,女子若是脸毁了,岂不是只能老死家中!
到底是谁要害自家姑娘!又后悔没保管好小姐的胭脂水粉,这些东西日常都是琥珀保管的。
婉儿收下药,谢过大夫,也是有些后怕。
高门大院,果然是危机重重,总有人想害你。
看到大夫出来,王乐敏和萧云燕也是忙进来,关心道:“怎么样?会不会留疤?”
门口侯夫人则和大夫耳语了几句。
婉儿宽慰道:“还好用量少,王大夫说大概三五日便会恢复。”
萧云燕看她脸色苍白,知道此事必有隐情。
知道婉儿是个有成算的,只道:“婉儿妹妹,若有事,定要告诉我们,我们给你撑腰。”
王乐敏咋咋呼呼道:“我要带人去砸了凝香斋,敢卖劣质胭脂。”
侯夫人进来刚好听见这句话,想了想:“那我们一起去砸店!”
王乐敏张大了嘴巴!自己只是口嗨说说而己,这侯夫人还真是说干就干啊!
不过还是立马起身,说我第一个上。
这下轮到婉儿一脸懵,这大概不关凝香斋的事啊!
萧云燕却对她眨了眨眼,我娘说的自有她的道理!一群人悄悄从侧门出去了。
太阳西下,宋榕着人来寻婉儿一道回去,却听丫鬟说侯夫人早带她们走了。
宋榕也没放在心上,以为侯夫人送她回去了,毕竟侯夫人是把她当义女的,自是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