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小暑。
婉儿正在书房临摹《兰亭集序》,忽然前院传来声响,她手腕一抖,一滴墨水滴在宣纸上,迅速晕染开来。
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可惜了这幅字,看来为父进来的不是时候啊!”
婉儿忙起身,缓缓躬身:“不过是一副字罢了,女儿再写一副就是。婉儿见过父亲,父亲身体可安好?”
尹谦看着眼前这个乖巧的女儿,心口一片柔软。拿起宣纸,这字和卿卿的很像,笔锋流畅有力,忍不住说:“你娘亲将你教养的很好!”
尹谦放下宣纸,又问到:“可有学过琴艺?画画功底如何?”
婉儿微微诧异,入府这许久,也没见父亲问过这些,不过还是老实回答:“略通一二。不过比起琴棋书画,女儿更擅女工刺绣,当初在平阳县,县令夫人是我们柳氏布庄的常客,还夸女儿刺绣比她见过最好的绣娘绣的还好呢!”
尹谦笑着道:“我的女儿,自然不会差的。过几日,昭阳长公主宴请京城贵女,到时候你们姊妹三人随你嫡母一同去。”
本想说务必精心准备,又怕给她压力,转而说:“跟着你雪儿姐,有不懂的地方问她,不要乱走即可。”
说罢,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出去了。
将老爷送出院门后,琥珀提着裙摆,满脸兴奋地跑回来:“小姐,老爷刚说的是昭阳长公主办的赏荷宴?那可是京城贵女挤破头都想去的宴会,去年我们刚回府的时候,吏部尚书的女儿因为没收到长公主府办赛马邀请,手帕都哭湿了三张呢!”
婉儿点了点她的头:“你怎么知道的?”
琥珀龇牙一笑,我听二小姐和西小姐说的。
那时候我们刚回府没多久,夫人怕小姐你刚回来,不懂京城的规矩,冲撞了贵人。所以没带你去,我还愤愤了很久。
后面听到西小姐和二小姐蛐蛐吏部尚书的小姐,说那王乐敏病西施似的。
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还想参加长公主办的赛马,也不嫌丢人。
回到闺房,婉儿辗转难眠,窗外月光如水,她索性起身,铺纸研墨,画起了荷花。
一笔一画间,荷瓣舒展,似要跃出纸面。
她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自己马上及笄了,父亲希望自己去露露脸,将来好做打算。
这也是娘亲希望的,若不是为了自己有个好姻缘,娘亲也不会让自己回尹府。
如果跟着娘亲,将来谈婚论嫁,自己这个生父不详的女子,只能配贩夫走卒,最好也不过是经商之辈。
娘亲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不过她也知道,这是自己第一次参加京城贵女宴会,旁人亦是对她的身份有好奇的甚至有不怀好意的。
自己此次出席,自不能辱了尚书府的名声,又不能太出风头,谁知道长公主办宴会是啥目的呢!
终于是赏荷宴这日了。
琥珀为婉儿梳了一个流云髻,戴了一只白玉芙蓉簪,与今日宴会的主题倒是符合。
琥珀拿出这几日小姐亲自绣的淡青色缠枝莲纹褥裙,正是当日画的芙蓉出水样式。
荷叶中的几朵荷花像是真的,尤其是含苞待放的那朵,看着随时要绽放似的。
得意道:“小姐今日必能艳压群芳。”
婉儿摇头:“今日第一次出席如此盛大的宴会,不出错便是万幸。今日既是荷花宴,只怕不少贵女都会穿绣有莲花裙褥,咱们还是换一件吧!免得冲撞了贵人。”
琥珀嘟了嘟嘴:“有必要这么小心谨慎吗?”
想了想又说:“那小姐,不如我把这套装起来,带上备用吧!万一酒席上污了衣裙,也有个替换的。”
婉儿不置可否,随她去。
而后,换上另一套淡青色云纹绸,衣襟处绣着细密的云纹,裙摆处则点缀着栩栩如生的蝶恋花图案。
既不过分张扬,也不失官家小姐体面。
还没进嫡母的芙蓉居,就听到西妹岚儿咋咋呼呼的声音:“母亲,明珠姑姑的手艺也太好了吧!这发髻真好看!”
婉儿抬脚进去,是个灵蛇髻。
将头发分成几股后,像拧麻花似的盘曲扭转,盘结于头顶,粉红色的梅花簪子点缀的更加俏皮可爱。
“见过母亲,二姐姐,西妹妹。”婉儿按规矩行礼问好。
岚儿听见声音,扭头朝后看了一眼:“哼,果然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参加宴会穿的这么素净,也不怕丢了尚书府的脸面。”
宋榕虽不待见婉儿,当初带她入府,也是为了阻止尹谦把她亲娘那个贱人一起带回来碍她的眼。
一个女娃而己,等及笄了,在夫君的下属里找个人随便打发了便是。
看着婉儿素净的模样,衬得她两个亲生女儿更加活泼靓丽。
心里倒也舒服,暗道:“倒还懂事,原以为她会抓住这次机会,出风头呢!如此,倒也是省心了。”
雪儿一如既往地不说话,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母亲在这件事上的苦。
有苦难言,还要将她视如己出,以此来稳固自己当家主母的地位,和父亲心中的那个完美妻子的形象。
只是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一岁而己的妹妹,她也恨不起来,毕竟她什么都没做,错的是父亲。
只是,实在是亲近不起来。
昨日,父亲还特意来找她,嘱咐她务必照看好三妹,切莫让她在宴会上出差错。
想来父亲虽疼她,还是觉得她上不了台面。
思及此,雪儿走上前,拉着婉儿的手道:“三妹今日便跟着我吧!我把相熟的姐妹介绍给你认识。”
没人看见身后的岚儿吐了吐舌头,又翻了个白眼。
二姐倒是一贯会做好人,装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又不是我娘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