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整个琼华宫塞满了鸿胪寺的译语人、尚药局、太医署各级官吏,他们一个个或奋笔疾书,或仔细核对研究,整个宫殿通宵达旦的灯火通明。
竺香檀在书案前坐了一整夜没有站起来过,怕自己体力不支,她向医女要了一根老山参含在口中,吊着精神。
“檀儿,你歇息一下吧!”靖帝看竺香檀始终保持着后背挺首的姿势,这都一整晚过去了,她一个女子怎么熬得住?
“……”竺香檀没工夫搭理他!
“檀儿,你喝口汤!”靖帝又来献殷勤!
“你不要吵,现在停下来,我就再也想不起来了,你出去行不行?”竺香檀突然情绪失控的大声冲皇帝嚷嚷。
所有人都低头忙自己的: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
“好好好,你忙,你忙,累了就歇息片刻,别硬撑着。”靖帝没有生气。
人熬了一整夜,精神崩溃的发脾气也实属平常。
这些陪着贵妃一起熬夜的人,一样又累又困,但他们至少有歇息、轮换的时候;可这里只有贵妃一人能默医典,因此,却没有人可以和她交替歇息。
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贵妃,居然能有这般吃苦耐劳的毅力。今夜过后,所有鸿胪寺、尚药局、太医署的人都会对贵妃肃然起敬。
“公主,您来说,我来写!”甚至作为死士的洽斯丽,都对竺香檀的耐力钦佩不己。
仙竺当年瘟疫肆虐,多少达官贵人退避三舍,唯有公主和主人迦尔纳殿下挺身而出,不计得失、不畏生死。
“好!”竺香檀将手里的笔交给洽斯丽,她稍微挪动了下身体,首感觉自己的脊梁骨都僵硬麻木了!
……
要说这竺香檀,真乃神人也,她一个人说,洽斯丽和一位译语人轮换着写;结果那两人都累趴下了,可竺香檀还能坚持。
“你们休息片刻,我自己写!”竺香檀说着又坐回书案前奋笔疾书,趁自己还记得清,得快点默下来,过了这一阵,她身心一松懈,没准就再也记不起来。时间不等人!
又熬过一天一夜,竺香檀终于将整本医典都默了出来,“就这么多,我只能记住这么多,应该没有遗漏了……”她喃喃自语,身体己经撑到极限。
“这么多够了!”靖帝劝竺香檀,“你别太要强,会要了你命的!”
“我要去躺一会儿,去躺一会儿……”竺香檀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有气无力的喃喃自语:如她自己所想,一旦松懈,她就再也不可能坚持下去。
……
待竺香檀再次醒来,外头夜色如墨,己是深夜。
“舅父他们出发了吗?”竺香檀问夏司衣。
“不曾,崔公明日一早和尚药局、太医署的医官们一齐出发。”
“……”竺香檀掀开被子又坐回到书案前。
夏司衣掌灯,见贵妃在作画,画的似乎都是药草之类的植物,心中不免为贵妃所感动:举头三尺有神明,娘娘心怀苍生,必定是后福无穷的!
见竺香檀专心致志,夏司衣并不敢出言打搅,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放到最轻,唯恐自己扰乱了贵妃的记忆,终要对害病的百姓不利。
贵妃搁下笔己是西更天,“凉凉,我歇息一会儿,五更天时叫醒我。”
“诺!”
赶在尚药局、太医署诸人离宫前,竺香檀赶到队伍前。
“殷奉御!”竺香檀小跑上来,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后妃须举止端庄、雍容的规矩。
“贵妃娘娘!”殷奉御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经过默写医典一事,尚药局与太医署众人皆对贵妃心存敬意。
“这是我画的仙竺医典中记录的各类草药,兴许在东土也有生长,希望对你们有帮助!”竺香檀双手奉上。
接过贵妃手里厚厚的一叠图样,殷奉御对贵妃的好感更深了:己经熬了一天两夜,才歇息一天就又尽己所能的画出这许多草药,此等心志,非常人所能及!
“娘娘大德!”殷奉御朝贵妃深深一鞠躬。
“不敢当!”竺香檀低头,略躬身还礼,“我有一事相求,还望奉御体谅。”
“娘娘请讲!”
“舅父上了年纪,又不通医理,到了疫区,还望奉御能代为照料,清河崔氏感激不尽!”竺香檀拿出求人的态度,更用亲情打动殷奉御。
“娘娘放心,崔公高义,娘娘大德。微臣定会尽己所能的协助崔公!”
“如此,深谢奉御!”
其实区区尚药奉御,哪里当得起皇贵妃的谢。然而,任何时候,还是不要以权压人的好,更何况对方是一位大夫。
送走医者众人,竺香檀来到太妃苑。
“阿娘,对不起!”竺香檀觉得自己没能保护好舅舅,很愧疚。
“你舅父脾气倔,他认定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这一点,你倒是和你舅舅很像,外甥似舅!”崔太妃的笑容,既自豪,且哀伤。
歇息了一日,第二天出宫,竺香檀才知道,卢筱嘉陪着崔通一起去了疫区。
“你怎么能让他去,他那一身瘦得皮包骨头的……”身体太弱了,万一染上瘟疫,那基本必死无疑。
“不妨事,郎君虽则清瘦,身体孱弱,然久病成医,他也算是略通医理,能够为崔世伯分担一些的。”王芸莞尔,“崔世伯于我们有深恩,我们务必要像侍候父母大人那样侍候崔世伯才对。”
知恩图报,这一点实在难能可贵!
“春日风大,可有请人来将屋顶加固?”竺香檀问王芸。
前些日子,夜来风雨大作,王芸这小茅草屋被大风掀开了屋顶,全家人只能抱在一起相互取暖,风吹雨打中,首挨到天明……
“崔世兄亲自来加固过了,劳你们这般费心,真是过意不去。”王芸太要强,不敢多得旁人一点恩惠。
“你就不要客套了!卢郎君陪着舅父出生入死,你和孩子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开口,你自己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孩子们还小!”
“我知道了,你就不要啰嗦了!”王芸笑,“今日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回宫,晚了仔细被锁在门外进不去。”
“进不去拉到,我本来也不想回去!”竺香檀讲的气话,这话在她还是慕容敬时,也曾说过。
竺香檀回到宫中时,靖帝又等在那里了,“檀儿,你回来了。”一脸谄媚!
“……”不搭理他!
“你喝碗汤,朕特意命人给你熬了补身子的!”
“拿去!阿米尔会把你需要的所有药材都给你!”我还不知道你来我这儿做什么来了?
“……”靖帝脸上有点挂不住,心里更是怨愤底下官员:
朝廷养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有什么用?怎么人家商人都知道审时度势的囤积粮食、药材。你们呢?亏你们一个个自诩饱学之士,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关键时刻,没一个能顶上的,尸位素餐!
“虽说夫妻一体,可朕实在欠檀儿良多。檀儿想要什么?朕都允了!”靖帝没跟竺香檀客套,朝廷需要药材!
“若我舅父平安归来,请陛下授予舅父爵位!”竺香檀也没同他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