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钢化玻璃后的生日
心理咨询室的单向玻璃映出十二张不同的脸。
苏岸的钢笔在记录本上划出第三道无意义的弧线,墨迹渗透纸张晕染成黑洞。第八位来访者正在讲述丈夫的出轨细节,睫毛膏被泪水冲刷出蜿蜒的暗河,而他的鼻腔里漂浮着某种冰冷的铁锈味——这是情感解离症发作的前兆。
"您刚才说发现短信时正在煎牛排?"苏岸用钢笔轻敲镀膜玻璃,"七分熟的焦褐感让您联想到婚姻的变质?"他的声音像医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精准擦拭着咨询者溃烂的情绪。
墙上的电子钟跳向17:00,最后一位来访者裹着羊绒大衣离去时,带走了咨询室里最后一丝温度。苏岸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锁骨处的皮肤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二十六岁生日礼物是院长亲自递来的《解约通知书》,理由栏印着"共情能力缺失症引发三次投诉"。
手机在抽屉里震动,护工发来的实时监控画面中,母亲的手指正在渐冻症的囚笼里抽搐。他想起上周那个雷雨夜,病床上的女人用眼球追踪仪拼出的话:"让...我...死"。呼吸机管道的反光爬上白墙,像一条银白的绞索。
天台铁门吱呀作响的瞬间,城市霓虹在视网膜上炸成模糊的光斑。苏岸的皮鞋尖悬在虚空之中,楼下的急诊科突然爆发出新生儿的啼哭。他松开攥着手机的手,金属机身坠落的轨迹里闪过母亲最后一次眨眼时,凝固在监控镜头里的浑浊泪光。
坠落的过程比想象中缓慢。
失重感撕开西装革履的伪装,苏岸在呼啸的风中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下坠:七岁那年缩在福利院档案柜后的男孩,十八岁握着录取通知书的少年,二十五岁面对崩溃来访者却偷偷查看母亲病情的心理医生。急救推车在七楼拐弯处溅起血色水花,三楼的儿科病房正飘出肥皂泡,那些彩虹薄膜包裹的虚妄幸福与他同步坠落。
当失重感突然消失时,他的指尖触到了星空。
无数星尘从袖口钻入血管,银河在骨骼间流淌成发光的溪流。紫罗兰色的漩涡深处,有东西在歌唱,那旋律让他的臼齿发酸——是母亲葬礼上没能响起的安魂曲,是咨询室里十二位来访者未说出口的求救,是他自己心脏停跳的余震。
"未完成者。"星云凝聚成水晶长阶,某种超越性存在的声音首接在脑沟回震荡,"你的课题是——"
苏岸的右手突然灼痛,掌纹中游走的银光汇聚成弦月印记。幻觉般的触感从神经末梢炸开,他看见二十六年前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自己,裹着的那条绒毯正在量子云中燃烧。
"心弦之手?"身后传来金属碰撞的清响。苏岸转身时,视网膜自动解析出空间褶皱里的能量图谱:靛青色的裂缝中,持双刀的女人踏着量子火花走来,黑色作战服上沾满结晶化的血珠。
她抛来的淡金色药剂瓶在空中划出克莱因瓶轨迹:"能操纵情感能量,难怪会从心渊最深处爬出来。"玻璃接触弦月印记的瞬间,苏岸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海量信息如产钳般粗暴地夹出他的记忆——这个世界的三十天,不过是现实世界心电图上的一个脉冲。
女人刀尖指向天际线,翡翠之城悬浮的倒金字塔群正在降下光幕雨:"叫我凌霜。在你被吞噬者吃掉前,最好先学会把心弦变成武器。"
夜风突然裹挟着消毒水的气息袭来,苏岸的虹膜上浮现出母亲病房的监控画面。渐冻症患者的手指在画面边缘抽搐,而量子云中的城市开始吞吐虹光,那些光束里漂浮着无数未完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