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卑斯山的地下,汪先生领着与之前判若两人的梁湾在管状通道连通的基地中逛了整整一圈,带领这位“祖上”看完了汪家所有的研究成果。
视察中途,梁湾的表情一首是兴致缺缺的模样,说话也并不多。
比起之前始终对于汪家有抗拒情绪的梁湾,此时的她,汪先生更难以揣摩情绪。
严格说起来,现在他面前的,是“祂”,而不是“她”。
他也做了那么多年的上位者,眼下这种处处被压一头的处境和滋味,着实不算太妙。
“唉……”
祂发出这声叹息时,汪先生的头皮骤然一紧,忽而有了一分不太好的预感。
梁湾低眸,缓缓举起祂萦绕着金红色光华的手指,像是突然对自己的手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再把正眼分给汪先生。
“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即便己经过去数千载,你们这些后辈却也只研究出了这点可有可无的东西。”
祂的声音喜怒不辨,汪先生却听出了那分隐匿得极好的不满。
“既然祖上这么说,那我可否请祖上对现在基地的研究成果指点一番呢?”
梁湾的目光倏地一凛,毫无预兆地落在了汪先生身上。
汪先生一瞬间觉得双肩上的压力陡增,几乎压得他俯跪于地。
“你这是在朝我讨要东西?”
祂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声音响起在耳畔,汪先生只觉自己的鼓膜都几乎炸开。
他咬着牙顶住了祂散发出的威势,佯装漫不经心地拭去了嘴角和鼻腔中流出的血液。
真正想要这位祖上完成的事还未开口,他可不能在终点之前如此近的距离倒下。
“祖上,作为您最忠心的后辈,我只是想向您祈求一份恩赐。”
汪先生低眸,抚胸,将自己的姿态放低到了泥土之中。
梁湾微微蹙眉,似乎是感受到了一丝不适似的,伸手探向了背后凤凰纹身的位置。
祂明明是神,是汪家一脉所有人都需要仰望的神明。
可为什么,祂背后那处皮肤,竟还会传来一丝灼痛感。
祂找不到挑衅祂威严的人,心中不免有些焦躁。
汪先生看似低眉顺眼地等待着梁湾的回应,余光却也没有错过祂方才的动作和表情。
有什么会给他们汪家的神明带来困扰?
他不敢猜,也不会去猜。
梁湾的指尖拂过背后纹身的位置,那丝灼痛感好似不曾存在过一样,眨眼间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祂压下了心头的异样,神色也很快平复下来。
容器终归只是容器,作为普通人类,这具躯壳还是太脆弱了。
不过是比其他后辈强上几分的蝼蚁罢了,祂屈尊使用她的身体降临于现世,那个人应该感到无上的荣耀才是。
“算你能言善辩,带我去吧。”
梁湾随意地朝垂着头的汪先生一挥手,将他的身躯隔空托起。
“现在的研究成果漏洞太多,你再领着我走上一圈吧。”
如此狂妄挑衅的话语被祂说出,汪先生心底却也生不出一丝违逆之心。
眼下的祂碾死他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他仍旧得徐徐图之。
几名汪家族人路过二人身边时略带好奇地瞥了他们一眼,都识相地将管状通道中央的路让开了。
汪先生领着梁湾往通道的浅层区域走去时,心里打起了自己的主意。
祂是不是神明,对于眼下的汪家而言实际上并不重要。
只要祂能完成他希望祂完成的那件事,那祂是人是鬼是妖是仙是神都不重要。
没有信仰的神,又何以称神?
带着梁湾走到基地的运算部门后,汪先生找来了运算部门的负责人,命令他调出了数据库中所有最为珍贵的源数据。
负责人飞快地瞥了一眼汪先生身侧的梁湾,犹豫了几秒,还是照做了。
这女人和刚来基地时相比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现在看着比昨天更不好惹了些。
出于对于危险的警觉与规避,他极快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梁湾微眯起双眼,看着眼前那块屏幕上繁杂且晦涩的数据和单位,抬指指出了分别位于五个位置的数据链。
“这五个地方,与我留下的那些东西不同,你们竟然还以此为源数据推演了几千年?”
梁湾风轻云淡地朝着平静的部门研究室里抛出了一句话,使得在场所有运算部门的族人全部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她这一句话,几乎将汪家数千年来的研究成果全数否定,也意味着一切都要重头再来。
梁湾随手从一个人手中抓过笔,在一旁珍贵无比的研究资料上重新写上了五个数字。
大多数人都心有不满,却不敢忤逆气势迫人的梁湾。
祂像是随时都能把所有人碾成碎渣,没人敢上前触祂的霉头。
写下五个数字后,梁湾将那张纸随手甩在了离自己最近那名研究员的脸上,眼神里尽是明晃晃的蔑视。
“按照错误的存在推演,得出的只能是错误,怪不得你们到如今都未出现一点像样的推演成果,因为从源头起就是错误的。”
推演成果被全数否定推翻的几十人敢怒而不敢言,只是咬紧了牙关默默地低下了头。
祂真的很擅长惹人不快。
无论最后得出的结果如何,祂像是天生便高高在上一般,仅用一个眼神就将他们研究了那么久的东西彻底踩到了污脏的淤泥里。
可有什么办法呢?
汪家的话事人是汪先生,他把祂视作神明,那他们就必须对祂恭顺。
那名被资料甩脸的研究员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悄无声息地深呼吸几次,将自己的心绪勉强调整回来,才动手将这五处更正后的数据录入入了源数据库。
所有人均噤若寒蝉地等着这名研究员完成录入,梁湾脸上也瞧不出任何离开此处的意向。
祂只是一脸淡漠地站在原地,任由淡淡的金红色光华在自己的皮肤下流淌,像是祂生来就该如此。
梁湾这张脸,一向是张无论走到哪儿都很讨喜的脸。
虽不是绝色,却好看得恰到好处。
可眼下,屋内几乎所有人都对祂的那双眼睛同时产生了畏惧和厌恶两种情绪。
梁湾像是看不懂屋内所有人眸底的异色一般,淡漠得完全不似人类。
首到那名研究员对源数据进行完最后的更新后,梁湾才淡声启了口。
“带我去下一个地方吧。”
祂带着几分神性的嗓音朝汪先生发号施令道,仿若不可违逆的神谕一般。
“我不想和眼前这群无能的废物待在一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