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表姑娘吗？”二夫人柳如烟的声音忽然响起，声调刻意提高了些，“听说表姑娘也为老夫人备下了贺礼，怎么不见呈上来让老夫人瞧瞧？”
厅内原本热闹的说话声霎时低了下去，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柳如烟所指的方向。
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这位平日素净的表姑娘，今日略施脂粉，换上了一袭粉黄相间的轻纱罗裙，青丝一半绾成精致灵巧的发髻，点缀着几颗圆润珍珠和细巧步摇，另一半垂落腰际。灯火映照下，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仿若误入人间的仙子一般，让人挪不开眼。
穆清婉从人群边缘走出。她身姿窈窕，步履轻缓，发髻两侧垂下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响。
她来到老夫人面前，敛衽下拜，“婉儿，恭祝外祖母松鹤长春，福寿安康。”
随后，她抬起头，双手将香囊与檀木盒奉上：“这是婉儿亲手为外祖母做的香囊，还有一些调配的香薰，聊表心意。”
此言一出，厅内立时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轻笑，随即有人低声议论起来。
“一个香囊？这也算寿礼？”
“啧啧，国公府的寿宴，送这种东西，未免太寒碜了些。”
“到底是从小地方来的，上不得台面。”
那些夹杂着轻蔑和幸灾乐祸的话语清晰地传进耳中。柳如烟唇边噙着一抹讥诮的笑意，得意地看着穆清婉。苏湘云则面露忧色，手心微微沁汗。
然而，老夫人的目光却并未流露出不悦，反而定定地落在那香囊上。
“婉丫头，你上前来，让外祖母仔细看看。”老夫人的声音依旧温和。
“是，外祖母。”穆清婉依言上前，将香囊递到老夫人手中。
老夫人接过香囊，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刺绣，指腹轻轻着，随即又凑近鼻端闻了闻，“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怎地闻不到寻常花草的甜香，反倒是一股……药材的味道？”
“回外祖母，”穆清婉轻声解释道，“婉儿前些时日听张嬷嬷说起，外祖母时常受头疾之苦。婉儿便自作主张，在这香囊里放了些川芎、白芷、薄荷、当归等药材，辅以几味宁神的花草。这些药材有祛风止痛、活血通络的效用，平日佩戴在身上，或许能对外祖母的头疾有所缓解。”
“这海棠花，也是你亲手绣的？”
“是。也是从张嬷嬷得知外祖母偏爱海棠，便想着绣上一朵。只是婉儿针线拙劣，也是向嬷嬷请教了许久，才勉强绣成这个样子。”穆清婉微微垂眸，语气谦逊。
老夫人转头看向身边的张嬷嬷。张嬷嬷连忙笑着道：“老夫人，表姑娘确实来问过老奴，至于这绣活，表姑娘聪慧得很，老奴不过是提点了几句，她一学就会，这海棠绣得可比老奴强多了。”
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正要开口说话，却突然眉头蹙紧，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起来。
“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最先察觉不对，惊呼道，“老夫人头疾又犯了！快，快扶老夫人回房歇息！”
厅内顿时一阵骚动，几位夫人和公子都急忙围上前来，关切地询问，又忙着吩咐人去请府医。
在这混乱中，穆清婉她迅速打开那个檀木盒子，从中取出一小截香薰，递给旁边的丫鬟：“快，寻个小巧的香炉点上。”
丫鬟愣了一下，连忙照做。很快，一缕细细的青烟升起，混合了药草与花木的香气，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穆清婉不顾周围人诧异或质疑的目光，端着那点燃的香薰，小心地靠近老夫人，让那安神的香气萦绕在她周围。同时，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按在老夫人两侧的太阳穴上，缓缓揉按着，间或又移到后颈的风池穴，不疾不徐。
不过片刻功夫，奇迹般地，老夫人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上痛苦的神色褪去，苍白的脸色也慢慢恢复了红润。她缓缓睁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看向穆清婉：“丫头，你这香……”
“外祖母，”穆清婉收回手，“这香薰里也加入了疏风通络、缓解头痛的药材，比香囊效用更快些，亦有安神定惊之效。这香囊您平日佩戴，香薰可于晚间入睡前点上一小段，有助于安眠。”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从前家母也常患头疾，婉儿便是用此法为母亲缓解痛楚。今日能为外祖母分忧，是婉儿的福气。”
“嗯，确实舒服多了。”老夫人靠在引枕上，感觉那股盘踞在头部的沉闷胀痛感消散了大半，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此刻，先前还带着嘲讽或轻视目光的宾客们，看向穆清婉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讶、赞许，甚至还有几分钦佩。之前那些价值不菲的金玉珠宝、绫罗绸缎，似乎都显得黯淡无光了。
老夫人拉起穆清婉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眼中满是慈爱与欣赏：“好孩子，你有心了。”说着，她褪下自己手腕上戴着的一只通体碧绿、水头极佳的翡翠玉镯，不由分说地套在了穆清婉的手腕上。
“外祖母，这……这太贵重了，婉儿受不起！”穆清婉吃了一惊，连忙想要抽回手。
老夫人却紧紧按住她的手，目光温和却不容拒绝：“收下，这是你应得的。外祖母给的，你就安心戴着。”
穆清婉见老夫人态度坚决，只得福身谢恩：“多谢外祖母厚爱。”
老夫人这才转向满堂宾客，“今日，婉丫头这份贺礼，是老身我收到的最用心、最贴心的一份。孝心从来不是用金银珠宝可以衡量的。”
苏湘云站在一旁，早己是热泪盈眶，看着侄女不仅未受委屈，反而得了老夫人如此青睐，心中感慨万分。
唯有二夫人柳如烟，脸色铁青，却又发作不得。而萧芷柔，看着穆清婉手腕上那翠绿的镯子，又看看老夫人对她的温和态度，脸色微沉，握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看向穆清婉的目光里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冰冷。
众人纷纷开口附和，称赞表姑娘蕙质兰心。寿宴的气氛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与喜庆，只是，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时不时地，若有若无地瞟向那个安静站在老夫人身旁的表姑娘。
人群之后，萧衍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原本淡漠的嘴角不经意扬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快得几乎无人察觉。
而他身旁的萧祁，恰好捕捉到了大哥脸上那转瞬即逝的浅笑，再看向穆清婉时，他自己嘴角也跟着勾起一抹笑意，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深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