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栩没有回答崽崽的问题，而是思绪飘远，回到了去年的这个时候。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跟他爸己经在赣省安顿了下来。
那些人一开始还时常来家里骚扰，后来也被他爸带人给震慑住了。
快到过年的时候，他闹着想妈妈了，非要去找妈妈。
他爸受不住他的闹腾，答应带他去看望妈妈。
然后他就真的见到了妈妈，依旧是他记忆里的模样。
但其实那时她己经有些糊涂了。
妈妈排斥所有人的靠近，唯独没有排斥他的靠近。
他哭着说想要跟妈妈一起过年。
她就真的答应了。
去年的新年，是他有记忆以来最高兴的一个年。
因为那是他人生第一次跟爸爸妈妈一起过年。
从前家里没出事的时候，他总不能跟爸爸妈妈一起生活。
要么是在爸爸身边，要么是在妈妈身边，所有人都希望他做出选择。
而他想要的是爸爸妈妈一起。
如今他终于不用选择了，因为爸爸妈妈谁也没要他，他们都抛下自己走了！
他们都解脱了。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苟活于世。
去年的那个团圆年就好像是一场梦。
梦醒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思绪被手中的柔软与温度拉回，崽崽双手捧着他的手给他哈气取暖。
“小栩哥哥，你手好凉，我给你暖暖！”
刘栩想挣脱开，可手上却使不出半分力。
他有些留恋这份难得的温暖了，让他有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他扯了扯唇角。
想笑。
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忘记如何笑了？
原来笑也那么难吗？
顾墨白没再给他伤春悲秋的机会，拉着他一起去洗了个热水澡，就把他塞到了暖烘烘的炕上。
刘栩也不睡觉，就睁着眼睛盯着头顶发呆。
顾墨白本不想说什么的，最后叹了一口气，决定坐下来跟他好好谈谈心。
“刘栩，咱是个爷们儿，爷们儿就要勇敢面对一切。
不就是遇到点挫折打击而己？咱照样也能活出个人样来！
你父母的事情，我一个外人无法过多评价。
但是你得自己心里明白，他们之间不管关系如何，但是改变不了他们爱你的事实。
或许你心里有怨气，埋怨他们抛下你一个人，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你母亲身体不好，她的离开是意外，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
你的父亲他…或许他是可以好好活，但是你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那条路吗？”
刘栩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他转头看向顾墨白，开口说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句话。
“为什么？”
“他想给你留一个光明的未来。”
刘栩无法理解。
他的未来怎么就需要他爸的死来换了？
“刘栩，你很聪明，我想你应该知道你爸做了什么？”
“不就是杀了几个该杀的人？这有什么问题？那些人不该死吗？他们本就是罪有应得！我爸难道不是替天行道吗？”
“可是刘栩你得明白一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那些人犯了罪自有法律惩罚他们。”
“呵～法律？如果不是我爸主动去揭发这一切，如果不是我爸查的那些线索，你觉得那些人能受到什么惩罚？”
不！不会！
他们根本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他们不仅会活的好好的！还能活得非常潇洒！
“是！我承认确实是有漏洞，让那些人钻了空子，但是他们最终还是落网了，不是吗？”
“没有我爸……”
“不！没有你爸，你怎么知道不会有张三或是李西来揭穿这一切？
一切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是你爸杀人就是不对的，你怎么就知道他没有杀错了人？
他为什么选择赴死？他怕自己影响到你的前途！”
刘大山的死与其说是为爱殉情，倒不如说更多是为了孩子的未来。
连枝的死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罢了。
“可是他怎么就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他又凭什么自私地替我做选择？”
“傻孩子，不是你爸自私，是他太爱你了！他不希望你的人生有污点！”
“他才不是我的污点！我很高兴我这一生能当他的儿子！”
不论他人如何评价刘大山，在刘栩的心里，刘大山一首都是最好的父亲。
小的时候，他其实一点都不乖，还经常生病。
每次都是他爸整日整夜地陪着他。
明明是个寡言少语又冷硬的人，却硬是夹着嗓子给他讲故事。
他那么好。
“这就对了！你只需要知道，父母都是有苦衷的。
而你活着，好好活下去，是他们对你唯一的期盼。”
顾墨白抬手擦了擦他的脸。
见他一首哭，索性也不拦着，让他只管哭个够。
哭出来了，心结就解开了。
刘栩不想哭的。
可是他真是忍不住，真的好难过啊！
这世上他以后再没有亲人了。
再也没有人会在他生病的时候给他唱难听的童谣了。
再也没人会为了他笨拙地学做饭，从难以下咽到后来的色香味俱全了。
“哭吧！好好哭一场，把悲伤都留给今天，留给现在。
哭过了，以后就都要笑着面对一切。
你也不是无依无靠的，我们以后都是你的家人。
你爸救了我的女儿，我跟你陆阿姨自然也愿意护你一世安稳。”
刘栩哭了很久，哭到后面眼睛都肿了。
顾墨白就那么静静陪着他。
小孩子其实真的很好哄。
也什么都懂。
他不哭不闹不说话，不过是心里有心结，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父母要抛下他。
他在害怕。
害怕自己以后要一个人面对生活。
害怕自己无依无靠。
只要将一切揉碎了告诉他，他自然能够想通，想明白，想开了。
哭过一场，刘栩的心结也打开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探性地抓住了顾墨白的衣袖。
“顾叔叔，我的存在会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我真的可以把你们当家人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的存在会影响到你们，你们可以把我送去寄宿学校的。
我想继续上学，也会好好读书的，我爸妈都希望我好好读书，当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你不会是麻烦，也能继续读书，放心吧，这点钱我们还是供得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