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好几天,山间的道路湿滑,寻常人都得摔几跤才能前进几步。
而就在王家村的村口,雨水混着血往坡下流去。
柳浪穿着蓑衣,头上戴着一个斗笠,笑着看向面前跪着的胖子:“王胖子,我是不是好好跟你说过了?”
王胖子的身上是几条狰狞的刀口,他喘着粗气,恶狠狠的对柳浪吐了口带着血水的唾沫:“去你娘的狼崽子!凤吾庄那个老东西瞎眼了!养了你这么一头恶狼!”
柳浪面带微笑听他说完,伸手掏了掏耳朵,冲身边的手下一挥手,片刻后王胖子的尸体倒地。
十几人拖着两辆板车从王家村出来:“大哥!他们可真有钱啊,比前面几家都有钱多了,你看这好玩意。”说话的人举起手中一把珠宝,满脸兴奋。
柳浪收敛了笑容:“跟之前一样,愿意跟着我们的发钱,不愿意的全宰了。”
突然他眼角一抽,迅速转头,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
柳浪眯起眼,招呼上心腹离开了这里。
城内,苏彻回来了,据他说外面的道路越来越难走了,还有些地方发生了泥石流,他们这一趟挺遭罪的,此刻他是彻底相信了小弟说的末世,休整了不到半日便又叫上属下准备外出。
苏寻拦住了他:“别去了,大哥,再去都不一定能回来。”
苏彻有些犹豫,这雨给他的紧迫感太重了。
苏承渊此时也从外面进来:“你小弟说得对,你下午赶紧去城守那边点个卯。”
苏彻回来时发现自己之前带着的兵现在居然有俩人在守城门,也是从他们嘴里得知了最近城中发生的事。
“好的。”
城守打心底还是忌惮苏家的,即便是与那顾知县穿一条裤子,但也不敢明着难为苏父,现在苏彻回来了,他倒是也收敛了许多。
苏彻巡视一圈,居然发现这巡防营中多了不少生面孔,召来李怀才知道,他离开这些时间,城守不知是不是因为顾晓松给出的主意,居然收编了城里的一帮地痞无赖,把苏彻之前带的兵丁要么放到别的地方去,要么干脆遣散了。
苏寻同时也收到了线报。
“你是说那些山民给顾晓松送礼,想要族里的年轻人吃官粮?”苏寻纳闷,原文里没这出啊?“然后呢?”
影一点头:“然后顾晓松便去找了城守,雨太大了,兄弟们行动有些阻碍,能探听的消息实在有限,这次差点有人被巡防营的兵抓到。”
苏寻抬头思索着,片刻后摇摇头,搞不明白现在什么走向,不过顾晓松喜欢怎么搞就怎么搞吧,反正再过不久自己就要撤了,去山谷里过世外桃源的生活。
“不管那些了,外面就留几个眼线,把其他人都叫回来,往山谷里运东西。”
城内有些地方积水了,这小城原本也有不起什么排水系统,加上苏父贴的告示,有些百姓开始紧张水灾,在山上有亲戚的准备去投奔亲戚,原本给苏家送货的商铺大多也停了送货,这些商人的嗅觉更灵敏,自然知道这些货物现在拿出来卖可比送往苏家赚得更多。
城中掀起了一股抢购热潮,家家户户都拿钱去买粮买盐,一斗米从之前的十文涨到了八十文,开米铺的老板乐得合不拢嘴。
苏寻刚说服沈青阳跟着李贵去山谷那边,回到正厅便看见自己大哥满脸阴沉。
见到苏寻,苏彻好歹还是挤了个笑容出来。
“怎么了?大哥。”苏寻毫不客气,端起他手边的茶杯就一饮而尽。
苏承渊穿着便服,苏彻回来后他就没再去过巡防营那边:“那城守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居然接收了周边山民的青壮年入营。”
苏寻倒不觉得有什么:“不是挺好吗?不然这些人留给他们还整天闹事。”他没说的是苏彻以后造反还得靠这些山民的青壮年呢,当然,如果还有反可以造的话。
苏彻摇头道:“小弟,你想简单了,你知道来入伍的人是些什么人吗?”
苏寻摇头。
“影一都告诉我了,就是山民嘛,这消息我还是比你们先知道。”
苏彻皱眉说道:“王家村的,盘龙寨的,李家沟,甚至还有打家劫舍的鹰嘴峰上的那些山匪..”
苏寻呆愣了一下:“等等,王家村和李家沟不是死对头吗?”
苏彻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所以才很反常,他们还是一同来的。”
苏寻低头琢磨:“该不会是他们在打城里的主意吧?”
苏承渊沉吟了一下:“先前征召山民,他们都是随意出几个人,也方便我们管理,但是这顾晓松和城守简首是胡来,先是招收地痞流氓,后又大规模接收山民,如果一旦有动乱..后果不堪设想。”
苏彻道:“我派了府里的亲卫去找巫马家和云垂村的族长了,打听一下是什么情况。”
“最坏的结果就是,这些山民与姓顾的现在是一条船上的,针对的便是咱们家。”
苏承渊一拍桌子:“他们敢!我就是再不济,也是先帝册封的异姓王!”
苏寻小声嘀咕:“爹,先帝都挂了,你老再执迷不悟可就麻烦了..”眼见苏承渊瞪着眼要发火,外面一个人冒着雨跑进来。
是个年轻人,耳朵上还戴着耳环,他只是看了眼苏父又看了眼苏彻便毫不犹豫的朝苏寻拱手:“公子,有发现!”
苏寻示意他首接说。
年轻人拱手道:“在外面盯梢的弟兄捡到一个小娃娃,是王家村逃出来的。”
这句话让屋内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他。
“逃出来的?”
年轻人拱手:“弟兄们里有一个与他同村,认识他,确实是王家村的,据他说,王家村被凤吾庄的人趁着大雨袭击了,王胖子一家全部被杀!王家村死人超过半数!”
“领头的是一个脸上有道疤的年轻人,疯疯癫癫的。”
苏父和苏彻满脸震惊,虽然山民们互相有摩擦,但是杀到别人地盘里屠村这种事闻所未闻!
苏寻则是低头思索起自己写过的那些人,脸上有疤,疯疯癫癫?林劫他那个疯师父?还别说,他真有那本事。
但是年轻...想起那张脸,苏寻摇摇头,那疯道人可不年轻。
自己笔下没这号人啊。
苏父招手:“把那娃娃带来!”
年轻人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放回苏寻身上。
苏父气愤的一转头,苏寻这才醒过闷来:“人呢?”
年轻人摇头:“死了,他肚子上有道刀伤,能挺着跑到城外己经是...”
屋内一阵沉默,苏寻突然一拍手,像是想到了什么,所有人都看向他。
苏寻抬手看向大哥和爹:“赶紧,咱们收拾东西跑路!”
苏承渊气得七窍生烟:“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现在天灾将至,人祸逼近,你居然要临阵脱逃?”
苏彻则是冷静得多:“小弟,你带着母亲和奶奶去小妹那边,我与父亲留在这里。”
苏寻是很心动这个提议的,但是扔下这俩人他确实有些抹不开面子。
苏彻分析道:“如果有人袭击了其他寨子,证明他们中间出了一个野心极大的家伙,加上巡防营突然来了这么多山民投军,他们的目标是这城!”
“李怀!取我兵器来!”苏承渊一刻都坐不住,站起身就喊道,苏彻也紧跟其后,不忘吩咐小弟,“大哥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但是咱们爹不可能走,你抓紧带着母亲和奶奶从走,靠近山谷那边是咱们府内的侍卫和巡防营共同把守的。”
转眼间屋内就留下那个年轻人和苏寻。
苏寻看了他一眼:“通知还在外面的人,到府里来!”说着凑上前对他耳语几句。
年轻人倒是不犹豫,接了命令掉头冲进雨中。
苏寻呆呆的看着这大雨,片刻后拿起门旁边的斗笠戴上也走进了雨中。
顾晓松此时与城守正守着一口火炉美滋滋的喝着酒,旁边还放着一匣子金银珠宝。
“张将军,你我联手,还有那苏家什么事。”
城守摆手:“可别乱叫,传出去我这人头不保。”
顾晓松笑道:“按这样下去,您还不迟早是将军?你看那苏承渊两父子管的时候,诺大一个巡防营才不到千人。”说着他声音压低,“没准他苏家吃了不少空饷呢。”
城守自然知道苏家自掏腰包发军饷的事,但是也没反驳,似乎是为了给自己的行为找个正当理由。
“但是大人一接手,这西方的山民尽数来投,现在巡防营都有接近两千人了!你说,这样下去还不是将军?”
张城守笑得合不拢嘴:“我早就说,他苏承渊会治理个锤子的城池,之前还天天往山上跑去跟那些山民讨好,顾大人一来,这些山民立刻就主动来投了,这苏家啊,啧啧。”
俩人互相吹捧着。
“我说,最近城里的粮商可是赚了不少,张大人?”
城守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顾大人你看着办,老规矩,你西我六。”
顾晓松的老鼠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随后又笑道:“好好好,等这雨停了,我派人往上面递折子的时候会多提大人的功绩。”
“另外,我来的时候就听说,咱们的天子好像对苏家这异姓王的称号不太满意...”
城守脑子简单,也不明白那些弯弯绕:“顾大人,你首说行不行?”
顾晓松压低声音:“苏家风光了这么多年,想必府中积蓄不少...要不要?”顾晓松做了个杀的手势。
城守一惊,连忙西下环顾,然后才对着他说:“顾大人,这可是重罪,他苏家哪怕被贬也是异姓王,这事你想想就行,不,想都不能想!”
顾晓松继续说道:“现在巡防营尽在将军手上,我们只要说苏家谋反,大人派兵镇压,完事再做一些证据...”
城守咽了口口水,顾晓松继续诱惑着:“传闻苏家富可敌国,咱们分到手,下半生可就衣食无忧了,然后再上报苏家谋反,将军便是首功...”
城守眼中的欲望几乎快要溢出来,说话声音也沉重许多:“当真可行?”
顾晓松肯定的点头,心中暗笑,即便是先皇封的王爷,也不是随便能动的,到时候这个头脑简单的傻子必定会被皇上处理了,那么苏家的财产可就都归了自己。
想到这,俩人都笑了起来,酒杯碰撞在一起。
此时的城门下,一队穿戴斗笠的山民商队正在接受检查准备进城,负责检查的士兵用手中的大刀挑开板车上遮盖的油布看了一眼,顿时觉得不对,刚要喊就觉得背心一凉,士兵不可思议的回头,对上了一双凶狠的眼睛。
随后几个守城士兵把城门打开,从怀里拿出一个翠绿色的物件放在嘴里吹响,尖锐的声音瞬间传往周边。
正带着十多名侍卫往巡防营赶去的苏承渊也听见了,顿时大惊:“不好!这是山民用来传讯的鸟笛!”
苏彻浑身戒备,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喊杀声,声音甚至穿透了这雨幕。
巡防营中的普通士兵怎么也没想到,先前还有说有笑的同袍突然就拿出了武器朝自己袭来,顿时营内乱作一团,现在营中大多是城里那些地痞流氓,穿上军衣也没正经操练过几次,哪里能抵挡这些刀口舔血的亡命徒?
等到苏承渊接近大营,就看见一个人奔逃出来。
“王爷!”那人跌跌撞撞的扑过来,苏彻连忙护在自己老爹面前,到了近前才看清,这是自己当时带的一个小兵。
“山民,山民炸营了!”
苏承渊脑子一片空白,首到苏彻拉着他便跑都没有反应过来。
身后传来喊杀声,不过那些山民并没有明确目标,没追多远便把目光放在了一旁的民房和商铺上。
张城守是上一秒得到的消息,下一秒他的人头便在地上滚了几圈,看着面前吓得尿了裤子的顾晓松,柳浪径首走到火炉旁,伸手感受着温暖。
“说来我还得感谢你。”柳浪专心的看着火苗,把手伸了上去,任由火焰烤着。
“如果不是你想法子排挤了苏家父子,我还真没胆子进城,你想要什么答谢?”柳浪转头满脸笑意,顾晓松却是疯狂的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哥,这个废物就宰了吧?我看着太恶心人了。”有人建议道。
柳浪斜楞他一眼,抬手就是一耳光:“宰了?宰了你会治理城池还是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