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散尽的余晖洒在镇国公府朱红色的大门上,良栩勒住缰绳,马车稳稳停在府前。
岑祁珺先一步下车,转身伸手扶薛凝菡,她将手搭在他的掌心,微风拂过,裙裾微扬,踏着脚凳下了马车。
“娘子,小心,慢一些。”岑祁珺声音低沉,指尖在她手心轻轻一捏,眼中含着只有她能看懂的笑意。
薛凝菡唇角微弯,迅速收回手整了整衣袖,而后首接挽上了他的手臂,朝大门走去。府门前几位小厮躬身行礼:“恭迎小公爷、少夫人回府。”
“起来吧。”
岑祁珺恢复了以往矜贵自持,薛凝菡也不似在庄子上的淘气活泼、灵动有趣,二人皆像是披了一层稳重、端庄的外衣,是京中所有贵公子、与合格的夫人应有的样子。
二人相携迈过门槛,先后穿过几重院落,前往主院给镇国公岑明朝和嘉和公主请安。
嘉和公主见到儿子儿媳,脸上露出慈爱笑容,一把拉过薛凝菡,坐在了自己身旁:“玩得可还尽兴?云渡可有好好照顾你?”
甚至恨不得将儿媳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
镇国公岑明朝看着儿子那憋屈的表情,心里就偷着乐。自己的夫人终于不会将注意力都放在这臭小子身上了。
“母亲……”薛凝菡想要起身行礼回话,手却被嘉和公主牢牢握着:“都是一家人,在自己家里哪里有这么多的规矩,日后也都不必如此。”
嘉和公主对薛凝菡越发喜爱,镇国公岑岳虽不苟言笑,眼中也闪过一丝欣慰,这样才是家人嘛。
冷冰冰的一板一眼的规矩,将‘家’的温馨和自在都弄没了。
“母亲,庄子上好玩的可多了,都是我以前不曾玩过的。日出日落不过是每日最最普通的事情了,却不知原来日出是这般壮阔秀丽……”
薛凝菡细细给嘉和公主讲着她此行的收获,满脸的笑容和幸福,还有难以抑制的激动,可见岑祈珺当真把她照顾得很好。
嘉和公主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到了耳后,耐心倾听着她的一字一句,像极了对女儿极尽宠爱的亲生母亲:“你这般喜欢,下次还叫云渡带你出去玩,你想去便去,不必有任何顾忌。
有母亲在,旁人都不敢多嘴半句。”
薛凝菡轻轻靠在嘉和公主肩头:“谢谢母亲。”
见时候差不多了,岑祁珺出声打断人家婆媳的温情时刻,成功得到了母亲严肃略带警告的眼神。
“咳咳……儿子带凝菡去给祖母请安了,今日回府怎么都要去一趟的。”
岑明朝战略性地也咳嗽了一声,生怕被娇妻牵连。
“去吧,是该去拜会老太君的。”嘉和公主笑着摆手,此时因着薛凝菡他们回府的原因,心情很是不错。
“半个时辰,你们若还是出不来,我就让冯嬷嬷去寻你们。”
离开主院,薛凝菡脸上依旧带着笑意,这笑与他在一起时不同,这笑是女儿家在母亲面前特有的,带着娇气、肆意和特别的轻松。
漆黑如墨,圆如葡萄的双眸中,是小女孩的清澈和干净,此时的快乐不掺任何杂质,就是纯粹的快乐。
岑祁珺侧目看她:“心情很好?”
“当然了。”她微微颔首,“母亲待我真的好,她刚刚还抱了我的。”
岑祈珺握住了她的手:“母亲是个最喜欢简单的人,你对她的感情来得纯净,并无所求,她将同样的感情回馈于你,并不是因你是我的妻子,而是你就是你,只是你而己。”
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给予她最大的肯定,最大的认同她这个人。
薛凝菡心里像是点燃了一把火,他说公主母亲喜欢她,疼她待她如亲女一般,只是简单的因为她是她而己。
“等会儿无论祖母说什么不要往心里去,都有我在的。”岑祈珺见己经到了慈安堂门口,仍旧操心地叮嘱,哪怕之前薛凝菡在岑老太君和二房手中并未吃亏。
薛凝菡心头一暖,正欲开口,忽见前方回廊转角处闪过一抹鹅黄色身影。她眸光微闪,轻轻抽回手:“二婶和刘小姐怕是己经到了。”
岑祁珺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慈安堂内熏着极重的檀香。
岑老太君坐在上首罗汉榻上,二夫人刘司月正殷勤地为她捶肩,身旁站着一位身着鹅黄襦裙的少女,正是刘芊浔,讨巧卖乖,极力讨好。
“孙儿给祖母请安。”岑祁珺与薛凝菡一同行礼。
“快起来吧,难得你们还能想起我这个老太婆来。”岑老太君笑着招手,那满是褶皱的脸上就差将‘就等你们了’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芊浔,还不给小公爷和少夫人见礼?”
刘芊浔上前盈盈一拜,眼波流转间在岑祁珺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见过表哥,表嫂。”
她声音故作娇软,刻意拉长了尾音。
薛凝菡面色不变,全当没有发现,岑老太君和刘芊浔之间的眼神传递,她虚扶一下,“表妹不必多礼。”
二夫人刘司月笑道:“老太君方才还夸芊浔女红好呢,这孩子特意绣了幅松鹤延年的屏风孝敬您。”
“是啊,芊浔心灵手巧,又知书达理、有孝心。”岑老太君拉着刘芊浔的手轻拍,“比那些只长得漂亮,会弹几首小曲的狐媚子强多了。”
薛凝菡垂眸,唇角笑意不减,这出戏肯定不为骂上几句自己图个痛快,定是有旁的目的,她以静制动,倒要看看,她们三人葫芦里到底卖什么假药。
岑祁珺却是不愿的,他冷下了脸:“祖母,此话何意?我妻乃是官家千金,成婚时得皇后娘娘亲赐凤钗,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是咱们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少夫人。
此话若传出去,不知道会不会以为祖母是对皇后娘娘不满呢,就算不会,这话传去出去岂不是认为咱们国公府家风有问题呢。”
堂内气氛一滞。三人脸上都挂不住笑了。
刘司月忙打圆场:“云渡说得是,咱们国公府的少夫人自然是才貌双全。
只是老太君年纪大了,更喜欢芊浔这样会伺候人的。”
岑老太君“哼”了一声,突然道:“云渡啊,你如今虽未被请封为下一任镇国公,但京中谁人不知是你将来继承国公府。凝菡就是咱们府上未来的当家主母,事情繁杂,要扛起一府有多辛苦,你是知道的。
这样一来,照顾你就力不从心了,不如由祖母做主,为你后院添人进口,也好帮凝菡分担分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