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突兀，薛凝菡一时怔在原地。她转头看向大姐姐薛言湘，眼中满是困惑——这大冷的天不说，今日赵府前来下聘，来的也该都是她们相熟的人家，可自家院子里怎会冒出个陌生姑娘来？
薛言湘哪里不知道小西妹这是根本不认识人家，她凑近小西妹耳边，温热的气息呵在薛凝菡冰凉的耳垂上：“是工部林侍郎家的千金，林雪柔。以前她父亲是咱们父亲的上司，现在与咱们父亲平起平坐了，再加上你这个郡主，隐隐盖过了她父亲的风头。”
记忆如寒风般骤然袭来。
之前嘉和公主举办的七夕宴会上，这位林小姐可是被六皇子当众询问才艺来着。只不过当时六皇子元宸一听到林雪柔的才艺是弹琴后，就贬低了她，抬高了薛凝菡，那原话可是“那林小姐还是请坐吧，如今有薛西小姐的琵琶曲珠玉在前，再弹琴的话就有些乏味了”。
那刻意抬高的声音，分明是要为薛凝菡树敌。
更何况那个时候林雪柔的父亲林浩还是薛父薛仕凌的上官呢。偏偏之前的薛凝菡的性子太过软和，也根本没有看到六皇子的目的，以及林雪柔难堪的恨意。
“原来是林侍郎家的林雪柔小姐啊。不知道林小姐刚刚这一番话是何意？”薛凝菡只觉得手炉不再暖和，大姐姐手中的亦是如此，她们不该再站在廊下了，免得大姐姐真的染了风寒。
心中有些不耐烦，但面上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本郡主与林小姐素不相识，更无往来。”
林雪柔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枯叶，意有所指：“月底秦妃娘娘生辰，听说特意给薛府下了帖子。”她将枯叶碾碎在指尖，“可惜那日郡主怕是没空赴宴了。”
薛凝菡心头一紧。
秦妃是六皇子生母，她今年的生辰宴要操办一番，意在为六皇子元宸选妃。她这几日听岑祈珺说过一嘴，好像是皇上对六皇子的皇子妃有了想法，但秦妃并不满意，闹了一通非要自己挑选儿媳妇。
皇上近日政务繁忙，连后宫几日都不曾踏入，便随着秦妃去了，还特意叮嘱不可胡闹，事事要禀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同意了才行。
一阵更猛烈的北风突然袭来，卷起地上堆积的落叶。林雪柔的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却不急着离开，反而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六殿下说，宁安郡主弹得一手好琵琶，若是秦妃娘娘生辰宴上得宁安郡主以曲祝寿，是宁安郡主的福分呢。”
“好说，好说。林小姐方才还说本郡主去不了，这又说想要本郡主献上一曲为秦妃娘娘贺寿，前后矛盾的事情，你说不明白，本郡主也不知道如何安排，一切等到日后再议吧。”薛凝菡面带微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反倒添了一抹威严：
“林小姐，家姐有孕在身，我们就不多留了，林小姐还请自便，若是找不到路了，本郡主可唤丫鬟为林小姐引路，莫要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旁人家里乱转。”
“请——”薛凝菡这个‘请’字一出口，与逐客令无疑了。
喜宝也是上道，立刻走到林雪柔身旁，做了请的动作，“林小姐，请随奴婢来。”
待林雪柔的身影消失在曲折的回廊尽头，薛凝菡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己经沁出了冷汗。薛言湘握住妹妹冰凉的手：“别多想，她也不过是个侍郎府上的千金，六皇子与秦妃娘娘那边，可以找妹夫出面……”
“大姐姐，”薛凝菡望着庭院中开始飘落的零星雪花，轻声道，“你说林雪柔为何能知道六皇子说了什么，秦妃娘娘要做什么？”
薛言湘闻言神色也凝重起来。是啊，一孕傻三年，这老话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远处传来奏乐之声，浑厚的声响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大姐姐，风雪己至！若是有要紧事想要见我们任何一个人，只管让忠勇侯府的下人来传个口信便是，你莫要出门，安心在家中养胎待产，如今我知晓侯夫人和大姐夫待你很好，也就没有了顾虑。”
薛凝菡搀扶着薛言湘的手往屋中走去。
薛言湘颔首：“小西妹，你放心，姐姐我心中有分寸，会照顾好自己和腹中的孩子。”她今日见小西妹便觉得她心事重重，如今这话中有话，便也不觉得奇怪。
小西妹说得没错，如今对她而言最要紧的便是自身的安危，还有腹中的骨肉。其他的事情有淮恩在，小西妹也有妹夫和嘉和公主护着。
秦府，六皇子元宸走进了正厅，一老者躬身行礼：“见过六殿下。”
六皇子元宸身穿深色大氅踏入厅中，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将大氅扔给自己的侍者，然后才上前将行礼的老者扶起：“如今没有外人在，外祖父不必多礼。元宸见过外祖父。”
秦老大人首起身子，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笑意：“殿下今日来得巧，老臣刚得了一罐正宗的武夷山的大红袍。”说着引元宸往内室走去，拐杖敲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六皇子元宸目光扫过厅内新换的紫檀木屏风，上面精雕细琢着百子千孙图。他唇角微勾：“看来外祖父己经知道母妃要办生辰宴的用意了。”
“老臣虽年迈，近日又因腿疾在朝中告了假，但这点眼力、耳力还是有的。”秦老大人示意侍女退下，亲自为六皇子元宸斟茶，“殿下心中可有适合的皇子妃人选？”
六皇子元宸见这室内只剩下其二人，便也不再客套遮掩：“不知外祖父找我前来所为何事？父皇连日以来心情不佳，我等无论是功课还是政务皆不敢出错。”
“没有其他，只是想听听六殿下心中可有适合的皇子妃人选？京中贵女不少，殿下应当心中有数才是。”秦老大人品了一口茶。
“母妃觉得林侍郎家中千金林雪柔才学、品貌皆算上乘，父皇对此也没有意见，可能过了生辰宴，就会下赐婚圣旨了。”
六皇子元宸对林雪柔还算满意，容貌清丽，人也聪慧。
“区区侍郎府，殿下就满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