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刘墉从美利坚出使归来, 我把几个重臣聚到了军机处。
军机处的议事厅内,几盏油灯在案头摇曳, 昏黄的光线映照着众 人凝重的面容。刘墉站在案前,手里捏着一份卷轴,声音沉稳有 力, 将出使美利坚的见闻娓娓道来。 围坐在一旁的, 有和珅、 阿 桂、 纪昀、 朱珪, 还有我。 众人屏息凝神, 仿佛被带入那片遥远 而陌生的土地。
刘墉清了清嗓子, 开口道: “ 这次奉旨出使美利坚, 实在是臣生 平头一遭。从天津卫登船,跟着八阿哥一路向东,足足在海 上漂了三个多月。风浪颠簸自不必说,途中还遇上一场飓风,船 险些翻进海里。 好在老天庇佑, 总算是平安到了那美利坚的港 口。 ”
他顿了顿, 目光扫过众人, 继续道: “ 要说这美利坚, 地方是真 大! 疆域辽阔, 比咱们首隶、江南加在一块儿还广。可人烟稀少 得很, 除了东海岸几座大城,往西去全是荒地野林。他们的都城 叫华盛顿, 虽比不上京城的繁华,倒也别有一番气象。街道修得 笔首, 铺的都是青石板, 两旁楼房多是砖石砌成, 方方正正, 讲究实用。老百姓穿得朴素,但见了面都客客气气,男人脱帽致意, 女人颔首微笑, 规矩倒是不乱。 ”
“ 到了华盛顿第二日,美利坚的总统乔治 · 华盛顿便召见我们。 ” 刘 墉说到此处, 声音略高了几分, “ 这华盛顿总统年过六十, 身形 魁梧, 一头银发梳得齐整,眉目间透着股威严,可说话却和气得 很。 他见了咱们的朝服,还特意夸赞绣工精细,又问起京城的琉 璃瓦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般金光灿灿。 ”
“ 接见时, 华盛顿总统对大清格外感兴趣。 ” 刘墉从袖中摸出一张 纸, 上头密密麻麻记着会谈要点, “ 他问咱们的科举制度如何选 拔人才,又问江南的丝绸作坊一年能产多少匹绸缎。臣一一作答, 又顺势提了皇上开放通商的心意。华盛顿听了首点头,说他们正 缺茶叶瓷器, 若能互通有无, 对两国百姓都是好事。 ”
“ 谈判前后拉扯了半个月。 ” 刘墉摇头苦笑, “ 美利坚那帮官员精得 很, 咬死了要压低茶叶的关税。八阿哥倒是沉得住气,咬定咱们 的龙井、 岩茶都是上等货, 一分价一分货。最后谈妥了, 咱们出 口茶叶、 瓷器、 丝绸, 他们拿棉花、 小麦、 玉米来换。 另外还定了规矩, 两国商船在对方港口停靠, 关税减半, 若有盗用商标、 仿造货物的, 一律按律严惩。 ”
说到此处, 刘墉从怀中掏出一卷黄绸, 轻轻展开: “ 这便是两国 盖了印的贸易协定。签字那日,华盛顿总统特意备了宴席,席间 还上了道 ‘ 烤火鸡 ’ , 说是他们过节的吃食。 臣尝了一口, 肉质柴 得很, 远不及咱们的烤鸭鲜嫩。 ”
众人闻言哄笑, 气氛稍缓。 刘墉收起卷轴, 神色又严肃起来: “ 在美利坚待了几个月, 臣可 没闲着。他们的政体, 当真稀奇! 国事不归一人说了算,总统只 管行政, 立法归国会, 司法归最高法院, 三权分立, 互相制衡。 臣特意去旁听了一场国会辩论,两派人为了修铁路的事吵得脸红 脖子粗, 最后竟还能投票表决 —— 这要搁咱们这儿,早被御史参 个 ‘ 咆哮朝堂 ’ 的罪了! ”
纪昀听得入神, 插话道: “ 如此说来, 他们倒不怕政令不一? ”
刘 墉点头: “ 起初臣也纳闷, 后来才明白, 他们各州自立律法, 只 要不违联邦宪法便罢。比如北方几州禁了黑奴买卖,南方却照旧 蓄奴。 眼下虽相安无事, 可依臣看, 这矛盾迟早要闹大。 ”
“ 再说民生。 ” 刘墉翻开另一本笔记, “ 美利坚推行土地私有,寻常 百姓只需交少许银子,就能去西部圈上百亩荒地。朝廷还发贷款 助人开垦, 三年免税。 臣在宾夕法尼亚州见了个农夫, 原先在苏 格兰当佃户, 如今自家有五百亩地, 种玉米、 养奶牛, 年底算账 竟盈余三百美元! 难怪这些年欧罗巴的穷苦人都往那儿跑。 ”
和珅听得两眼放光, 急问: “ 他们的税制如何? ”
刘墉叹道: “ 正要 说这个 —— 美利坚的商税低,可田税、人头税分文不收!朝廷开 支全靠关税和卖地银子。眼下他们疆土日扩, 自然宽裕, 可等荒 地卖完了 ……” 他摇摇头, 没再说下去。
“ 最让臣心惊的, 还是他们的科技。 ”
刘墉从包袱里取出个铜制物 件, 摆在案上, “这是他们的蒸汽机, 比大清的也不差, 臣在费城 的工厂亲眼所见。不需人力畜力,烧煤便能驱动织布机,一天织 的布抵得上五十个织工!还有那光电报机,用首立杆子和横杆上 的悬臂, 通过不同的位置组合代表不同的单词或字母。每隔一定 距离就设立一个这样的信号机。有些像咱们的狼烟,但是能传递明确的消息。 ”
他着蒸汽机模型, 低声道, “ 殿下, 咱们的火 器营若能有这等利器 ……”
阿桂皱眉道: “ 刘大人莫不是长他人志气? ”
刘墉不疾不徐回道: “ 阿桂大人, 当年准噶尔有燧发枪, 咱们不也学了来?如今英吉 利人的船舰都开到广州了, 臣不敢再有固步自封的想法, 只 怕 ……”
话未说完, 被我抬手止住。 “ 八阿哥这一趟表现如何? ”
我转了话题。 刘墉顿时眉眼舒展: “ 八 阿哥当真给大清长脸! 谈判时进退有度,参观军校时还能与美利 坚军官比试枪法 —— 三发全中靶心! 华盛顿总统私下对臣说,大 清的皇子气度不凡, 假以时日, 必是栋梁之材。 ”
朱珪沉吟道: “ 刘大人带回来的见闻, 臣以为当编成册子, 发往 各省督抚研读。尤其是这鼓励垦荒之策,或可斟酌试行,至于这 三权分立之策嘛。 。 。 ”
纪昀摇摇头: “ 橘生淮南则为橘, 美利坚制度虽好, 却未必合大 清的土壤。 譬如这民选总统, 若放到咱们这儿, 怕是要天下大 乱。 ”
我起身踱了几步, 缓缓道: “ 纪昀说得在理。 美利坚立国不足百 年, 锐气正盛, 然其重利轻义, 君臣无序, 终非长治久安之道。 我大清以孝治天下, 以礼束万民, 根基岂是蛮夷能比?不过 ——”
我话锋一转, “ 科技之事, 倒不可轻视。 我大清必须坚定改 革的心志。 ”
窗外暮色渐深,刘墉的讲述却如一道惊雷,在军机处众人心头炸 响。 这个夜晚, 紫禁城的红墙内, 古老帝国的掌舵者们, 真切嗅 到了大洋彼岸吹来的风 —— 那风里裹挟着蒸汽机的轰鸣、民主议 会的喧哗, 以及一个全新时代的躁动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