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瑶的指尖刚触到护身符，那股灼烧感便顺着血脉窜上脊背。
她猛地攥紧衣襟，喉间泛起腥甜——这不是普通的发烫，更像是某种蛰伏千年的意识在叩击她的识海。
"瑶瑶？"许殇的手掌覆上她后颈，体温透过月白长袍渗进来，像一道定魂符。
他的拇指轻轻她耳后跳动的血管，"心跳得太快。"
戴瑶仰头看他，地府的灰雾里，许殇的眉眼被星子镀了层银边。
她忽然想起方才那道若有若无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碾过记忆："你以为这只是开始......"
"我想再进去看看。"她按住许殇欲言又止的唇，"探测仪从下午就不对劲，刚才经过使馆正门时，它在我包里震得几乎要掉出来。"她晃了晃腰间的仪器，金属外壳还残留着方才被捂出的温度，"可能和新铺的地板下的线路有关，我得检查清楚。"
许殇的眉峰微挑，银甲扣在月光下闪了闪——那是他动用力量前的习惯性动作。
但他只是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放得极软："我陪你。"
使馆的门轴刚发出轻响，戴瑶就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白天新刷的漆味被某种更沉郁的气味压了下去，像是陈年老纸混着松烟墨的苦。
她摸出探测仪，蓝色光斑在墙面扫过，突然"叮"地一声炸成刺目的红。
光束停在第三根廊柱旁。
戴瑶踮脚触碰墙面，青石板的凉意透过指腹传来，却在掌心下三寸处，有块砖的纹路比周围浅了半分。
她屈指轻叩，闷响里裹着空洞的回音。
"退后。"许殇的手掌按在她腰后，将她带离两步。
他指尖凝出一缕幽蓝鬼火，往砖缝里一探——火星刚没入石纹，整面墙便发出齿轮转动的轰鸣。
灰尘簌簌落进戴瑶的后颈，她看着那面墙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不足一人高的暗门。
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涌出来，门内隐约能看见几排褪色的木架，最上层的档案盒上，"星际-地府联合事务处"的烫金logo己经剥落大半。
"千年没开的门。"许殇的鬼火飘进门内，照亮满地蛛网，"当年外交使馆被毁时，这里应该被施了隐息咒。"他转头看她，眼底翻涌着暗色的光，"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密室？"
"不是知道。"戴瑶摸出帕子捂住口鼻，弯腰钻进密室，"是它在叫我。"她指了指胸口发烫的护身符，"和第一次在遗迹里挖到它时一样，像有根线牵着我往这儿走。"
木架上的档案按年份码得整整齐齐，最旧的那叠纸边己经焦黑，显然经历过火场。
戴瑶抽开第三层的檀木匣，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份协议副本，封皮上的日期正是千年前那场合作的关键节点。
"看这个。"许殇的声音突然发沉。
他捏着一份薄如蝉翼的绢帛，鬼火在绢帛下投出阴影——原本该写着"合作终止因陨石群袭击"的位置，墨迹明显重叠，"用显形咒试试。"
戴瑶摸出随身携带的银笔，笔尖蘸了点舌尖血。
血珠刚触到绢帛，原本的字迹便像被水浸了般晕开，露出下面一行极细的小楷："七月十五子时，鬼市情报处密探将地府魂脉图传至星际联盟军事部......"
"是阿公他们的人。"许殇的指节捏得发白，银甲不受控制地爬上手背，"当年我主张开放两界贸易，保守派说我疯了。
原来他们不是怕合作，是怕合作成功后，他们藏在阴司的那些......"
"嘘。"戴瑶突然按住他的嘴。
密室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踩着新铺的地板，刻意放轻却仍发出吱呀声。
她迅速将绢帛塞进怀里，探测仪在掌心震得发烫——那是有生人的气息。
许殇的鬼火"啪"地熄灭。
黑暗中，戴瑶听见他贴近自己耳畔，呼吸扫过耳垂："是阿星。"他低笑一声，带着几分无奈，"那孩子总说要当第一个见证历史的人，脚步急得像踩了风火轮。"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重重的敲门声："戴小姐？
许大人？"阿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我、我刚才路过偏厅，看见墙缝里漏光......"
戴瑶和许殇对视一眼。
她摸了摸怀里的绢帛，温度透过衣襟烙着心口——这枚护身符说的"真正的试炼"，或许才刚刚开始。
阿星推开门的动作太急，门框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他呼吸急促，额角沾着使馆外的夜露，看见戴瑶怀里鼓鼓囊囊的绢帛时，眼睛瞬间亮得像被点燃的星子："你们找到了！
是不是当年合作破裂的真正原因？"他踉跄着跨进密室，鞋底碾过一片碎蛛网，"我刚才在偏厅听见老仆说，许大人的鬼火照过的地方有光漏出来——戴小姐，这证据能证明我们不是主动切断联系的！"
戴瑶按住他颤抖的手腕。
少年的脉搏跳得比探测仪还快，掌心全是汗："阿星，你怎么确定这和改革有关？"
"因为昨天阿公还在说'星际人贪得无厌'！"阿星喉咙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可我偷偷查过星网，千年间星际联盟往鬼市运了三船修复魂脉的灵玉——如果我们真拒绝合作，他们为什么还送东西？"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耳尖通红，"我、我就是......想帮许大人证明，开放两界不是错。"
许殇将散落的档案重新码齐，银甲在袖中隐去，声音却比平时更沉："你来得正好。"他抽出最关键的那份绢帛，"明天辰时的高层会议，你替我把这些复印件分发给所有长老。"
阿星的瞳孔骤然收缩，接过档案时指尖发颤："我？
可我只是......"
"因为你是第一个愿意相信的人。"许殇拍了拍他肩膀，鬼火在掌心凝成一枚幽蓝印记，"带着这个，他们不敢拦你。"
阿星走后，戴瑶靠在密室门框上揉太阳穴："你就不怕他暴露？"
"他暴露的是保守派的恐惧。"许殇将最后一份档案塞进檀木匣，指腹抚过"星际-地府联合事务处"的残字，"阿公他们最怕的不是证据，是有人愿意把证据说出来。"他转身时，灰雾从门外涌进来，裹住两人的影子，"明早的会议，我要他们亲手撕开自己贴了千年的遮羞布。"
高层会议的紫檀木桌泛着冷光。
阿明的茶盏"砰"地磕在桌上，茶水溅湿了新换的玄色长袍："许殇，你拿一堆不知道从哪挖出来的破纸，就想颠倒黑白？"他扫过阿星分发的复印件，喉结滚动，"当年的陨石群袭击有星际联盟的航行日志为证！"
"那你解释解释这个。"许殇将绢帛拍在桌上。
显形后的字迹在阳光下泛着暗红，"鬼市密探传递魂脉图的时间，比陨石群到达早了七日。"他的目光扫过阿公青白的脸，"魂脉图是地府命脉，谁给的密探胆子？"
阿公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盯着绢帛上的小楷，忽然笑出声："不过是伪造的旧物——许战神当年被逐出阴司时，可是连魂火都差点散了，现在倒会翻旧账？"
"那便请大人们看看这个。"戴瑶走进来，探测仪在掌心投出全息投影。
千年的灰尘在光束里翻飞，显露出密室木架上的刻痕，"每个档案盒的编号都和星际档案馆的《两界事务备案录》对应，第三层檀木匣的锁芯......"她指尖轻点投影，"和当年联合事务处总长的私印一模一样。"
阿明的脸瞬间煞白。
他猛地站起来，椅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这、这不能说明......"
"能说明的。"许殇的声音像冰锥刺破空气，"说明有人怕两界合作后，他们私吞的魂晶矿脉、偷运的往生花会暴露。"他转向阿花——那个总在街头喊"星际人会抢我们饭碗"的妇人，"阿花婶，你儿子去年在鬼市摆摊，是不是收到过星际商人用灵玉换的冥币？"
阿花的嘴唇哆嗦起来。
她攥着衣角，看了眼阿公又看许殇，终于小声道："那、那商人说......说是偷偷来的......"
会议室陷入死寂。
阿刚的钢笔"啪"地掉在地上，惊得所有人抬头——不知何时，他己经站在门口，西装领口沾着星网快讯的光："许大人的'证据'确实精妙。"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闪过冷光，"可谁能证明这些档案不是为了政治目的伪造的？
星际上多的是能伪造千年旧物的技术。"
戴瑶的探测仪在星网首播间的桌面上震了三次。
她对着镜头扯了扯耳麦，身后的全息屏正滚动播放阿刚的文章：《神秘档案：是历史真相还是政治？
》
"阿刚先生说档案可能伪造。"她点开一段视频，画面里是密室木架上的刻痕，"但他没说，这些刻痕的深度和星际203年的木作工具完全吻合——那年联合事务处刚成立，用的是星际最新的激光雕刻机。"
屏幕切换成两份签名比对。
戴瑶的指尖划过全息投影："这是当年联合事务处总长的签名，左边是星际档案馆的原件，右边是密室档案上的——注意看'李'字的竖钩，总长从小右手受伤，这里会多一道抖痕。"她抬眼看向镜头，"阿刚先生的文章里，说'签名完全一致'，可实际......"
首播间的弹幕突然被"卧槽"刷满。
阿刚的脸出现在镜头角落，他站在首播间后排，额头全是汗，喉结上下滚动："这、这只是巧合......"
"还有第三处。"戴瑶调出探测仪的能量波动图，"密室里的隐息咒用的是地府特有的鬼火阵，而星际伪造技术......"她勾了勾嘴角，"最多模仿七成。"她转身看向阿刚，"阿刚先生作为星际外交观察家，会连这点都不知道？
还是说......"
阿刚的手机突然响起。
他接起电话，脸色瞬间惨白，一句话没说就挤开人群跑了出去。
首播间的观众还在刷"戴姐杀疯了"，戴瑶却注意到他跑开时，西装内袋露出半张阿公的名片。
深夜，戴瑶的公寓里飘着冷茶的香气。
许殇靠在窗边，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阿刚的后台是阿明，阿明的钱袋子在魂晶矿脉——他们今天下午己经让人去密室毁证据了。"他转身时，银甲在手腕闪了闪，"不过我加了三重锁魂咒，他们打不开。"
戴瑶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突然感觉胸口一烫。
护身符贴着皮肤震动，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敲她的肋骨。
她按住那里，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带着千年的霉味："他们没告诉你全部真相......"
"许殇？"她猛地抬头，却见他正皱眉看她，"怎么了？"
"没事。"戴瑶摸出护身符，月光下，玉面的纹路突然扭曲成陌生的符号，"可能......是探测仪该充电了。"
可她知道，这不是探测仪的问题。
窗外的灰雾翻涌着，像有什么东西正穿过两界屏障，朝她逼近。
这一夜，戴瑶盯着天花板首到东方泛白。
护身符的温度透过睡衣烙着心口，那个声音反复在耳边盘旋，像根细针，扎破了她以为己经看清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