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陆至是被噎饱的,偏偏旁边的姑娘打着心疼他的旗号,硬生生又帮他加了一大碗饭,盯着他吃完才算。
江嫂乐的脸上开花:“哥儿这段时间忙,饭都是随便吃两口,难得今天生病了胃口还这么好。”
“江嫂,”陆至没脾气了,“您没看出来吗,我吃慢点,她筷子都恨不得杵我胃里了。”
“陆至哥,你不吃饭病怎么好,”洛思言一本正经地教育,“以前洛老头不是说了吗,只要病人还能吃,说明还有救。”
“......”
这什么破比喻。
他只是感个冒。
不是快死了。
见一不小心又把他气着了,洛思言好脾气地笑:“哥,我要回学校。”
“嗯?”陆至往外扫了眼,“在这儿住,太晚了。”
“不晚,”洛思言说,“我打算今晚回宿舍住,跟舍友们熟悉一下。”
前几天她一直在宾馆住,就偶尔回去拿个东西。
至今连人都认不清,也不知道陆雨婷说的王雅琴是哪一个。
陆至单手撑着太阳穴,一副头又开始痛的模样:“哥哥开不了车。”
“......”洛思言歪着脑袋观察他,“哥,我有句话想说,又怕你听了不舒服。”
“那就别说,”陆至也不装了,直接起身,凉凉道,“去拿把剪刀,把院子里的花修修。”
洛思言跟在他身后:“可是我憋不住。”
“那就多干点活儿,”陆至打定了主意不许她开口,从玄关柜子上拿了把剪刀,“累了,就乖了。”
院子里繁密的花竞相开放,有些已经过了花期,枯萎着耷拉着脑袋。
借着地灯的亮光,洛思言把剪刀接了过来,她抿抿唇,还是吐了句:“狗肚子......”
“小阿言,”陆至单手插兜,屈着食指推了下眼镜,漫不经心道,“哥哥许久没罚过你了吧?”
“......”洛思言把话憋了回去,“哥,1945年发生了一个重大事件,你猜猜是什么。”
陆至垂眼瞥她:“不猜。”
洛思言鼓了下腮:“你猜猜,不然我今晚去你房间扮鬼。”
“......”提到这个,陆至像是颇为怀念,“哥哥还真是许多年没看见过小阿言装鬼的样子了。”
他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洛思言一肚子想说的话都没能说出来,胸口一阵憋闷。
站在原地呆了两秒,她伸出脚,用鞋尖踢到陆至的小腿骨上:“1945年是反法西斯胜利年!”
陆至嘶了声,长臂一挥,勾着她脖子带到近前:“谁是法西斯?”
怕手里的剪刀碰伤他,洛思言拿剪刀的手往外撇,另一只手抵住他的胸膛,凶巴巴地回:“我没说你。”
陆至被气乐了:“这儿还有别人。”
“我没说你,”洛思言还是那句话,“你自己非往上套,见过争糖的,没见过抢屎吃的。”
“......”陆至晚饭吃的太多,快要被说吐了,“去墙边儿站着。”
洛思言很硬气:“那你别勒我脖子。”
随着她的话,陆至低头,小姑娘娇娇软软的一个,整个人贴在自己怀里,像为了拉开距离,细弱的手掌还硬把他往后推。
灯光偏暗,她一双弯月眼亮晶晶的,脸颊也因跟自己胡闹染着几点绯红。
陆至的眼前忽然恍了下。
他脑海里,出现了两个影子。
一个是小时候的洛思言,身高才到他大腿的位置,每次跟她说话,都要蹲下去,才能平视着她。
而面前的这个,已经到自己肩膀了。
最近洛思言和洛思穹都跟自己强调过,她长大了。
到了此刻,陆至才有了点真切的感觉。
小姑娘是真的长大了。
他忽然起了点燥意,把勾着她脖子的手臂松开,低喃:“天怎么这么热。”
洛思言把剪刀塞他手里,自觉地走到墙边站着。
陆至搭眼瞥她,拖着调说:“挨罚这么熟练,一看就是个惯犯。”
“我亲哥从来不罚我,”洛思言跟他阐明事实,“都是后哥罚。”
这意思就是未必是她的错。
有可能是处罚的人纯粹仗着自己年纪大,摆长辈架子。
陆至肩膀轻颤,低笑了声,嗓音还带着感冒的哑:“站好了,后哥可不会手下留情。”
说罢,他拿着剪刀往前面花丛方向去。
洛思言站的位置刚好面对着花丛。
男人穿着短袖长裤,背影高高瘦瘦的,肩胛骨稍稍凸出,带了些莫名的力量感。
似乎是在挑选,过了会,陆至手指捏着花茎,拿剪刀咔嚓一声剪了下来。
借着夜色,陆至盯着那朵花看了两秒,然后回头,把花朵往前伸了些,含着笑问:“这种行吗?”
“这都开了,”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洛思言不满地嘀咕,“要选半开的。”
“有什么关系,”陆至歪着脑袋打量,“小阿言也不愿经常来,偶尔留宿一晚,当然要看到它们最好的样子。”
“......”
大概是不打算听取她的意见了,陆至回头,接着去剪开得最艳最好的花。
没多久,他握着一捧五颜六色的花走了回来。
“哥哥还真是命苦,”陆至稍稍弯腰,他眉眼柔和,瞳孔浸着光,璀璨到让人无法直视,“这到底是罚我们阿言呢,还是罚哥哥呢。”
说着,他把那捧花递了过去,嘴角噙着笑:“呐,看哥哥挑得好不好。”
洛思言抿唇,把花束接到怀里,许是夜色撩人,她冷不丁冒了句:“哥,你以后会这样帮嫂子挑花吗?”
话一出口,洛思言就后悔了。
她不该问这种话的。
“嫂子?”陆至眉梢轻扬,语气有些玩味,“这词儿挺新鲜。”
他歪着脑袋,眼神似乎落到绿植的影子上,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好半晌,才轻啧了声:“不行呢,哥哥一想到这花给别人了,小阿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心里——”
稍稍停顿,陆至把视线移到洛思言脸上,低声说:“还挺不是滋味儿。”
两人四目相对。
阵阵热风轻扑,带来满园花香。
气氛莫名掺了些旖旎,丝丝缕缕的蔓延开。
很快,陆至率先移开视线,他站直,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表情自然又亲昵:“别想这些,等哥哥帮你找了嫂子,我们阿言也该有对象了,到时候——”
他叹息:“该看不上哥哥给的了。”
“......”怀里的花朵贴着她出来的手臂,触感微凉,洛思言垂眼,轻声应,“嗯。”
“发什么呆?”陆至瞥她,“没蚊子咬?”
洛思言舔了舔下唇,抱着花束往房间里走:“没有。”
陆至笑:“那小阿言猜猜,为什么没蚊子?”
“......”洛思言背着他翻了个白眼,“哥,我有句话想说,又怕你不高兴。”
陆至被气乐了:“行,不用猜了。”
他快走两步,手掌自然地搭着她的肩,往自己怀里拉近了些,兀自交待:“除了这些花,全是薄荷和驱蚊草。”
“我认识,”洛思言温吞地说,“哥,我想送你一句话......”
陆至眉心跳了跳,几乎是半搂半拖的把她带到玄关:“哥哥头痛,不能听声音。”
说到这个,洛思言轻仰着脑袋看他:“哥,你吃点药吧,之前不是还挂点滴呢吗?”
“......”这话好像点了陆至一下,他垂眼,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
洛思言有点茫然:“陆雨婷说的啊。”
陆至眯眼:“陆雨婷是怎么知道的?”
“......”洛思言更懵了,“响安哥发朋友圈了啊,我看了,是你的手。”
陆至:“陆雨婷拿她的手机给你看的?”
洛思言:“我自己的啊,我有响安哥的号。”
“......”得到了想要的回复,陆至手指轻抵了下镜框,冷笑,“你们俩,什么时候加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