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的血腥气混着雨丝，在暮色中凝成淡红色的雾。
楚念音背靠断崖，素白裙裬己被血浸透，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十二柄弯刀将她围成铁桶，刀刃映着残阳，恍若十八层地狱里升起的血月。
"楚家女。"为首的蒙面人转动刀柄，寒光在她颈间游走，"交出账簿，留你全尸。"
手上鲜血顺着银枪流下，在那银白器物上留下斑斑血迹，可她却在笑，脸上血迹顺着细雨蜿蜒而下，血珠顺着锁骨滑进衣襟，染红贴身戴着的鎏金莲花坠。
那是觉净浴佛节送她的，说是开过光的护身符。此刻莲花瓣沾了血，倒像地狱红莲。
利刃破空声骤起。
她闭上眼，耳边却传来珠串崩断的脆响。
熟悉的檀香混着血腥扑面而来，有人将她揽进怀里，素白袈裟扫过她染血的眼睫。
"阿弥陀佛。"
觉净的声音在颤抖，自伽叶接到飞鸽传书，将此事告诉他策马出寺，袈裟下摆便沾满泥泞。
跪在地上跟老方丈辞行时，宏恩背对他闭眼轻叹一口气后说：
“罪过罪过，若思虑好便去吧，那是你尘世的宿命，踏出寺门，今后…哎…”
觉净磕了三个响头，毅然起身走了。
日夜兼程赶来，没想还是晚了一步，此刻怀中人轻得像片落叶，温热血迹渗透僧袍，烫得他胸口发疼。
杀手们的弯刀同时嗡鸣，觉净垂眸看着念音惨白的脸，她右肩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可背上的包袱却护得很好。
此刻她也在笑，染血的指尖抚过他腕间佛珠："...终究还是...弄脏了你的袈裟..."
刀光如网罩下时，觉净听见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左手仍稳稳托着楚念音的后颈，右手并指如剑，点在最先袭来的刀背上，玄铁铸就的弯刀竟如春冰遇阳，寸寸碎裂。
蒙面杀手见状，一起而上，他接过“碎月”银枪，一手持枪掷出，银枪瞬间贯穿好几人胸膛，钉入高大的树木中，发出嗡鸣声。
"你...你不是法华寺的..."蒙面首领踉跄后退，看着同伴们七窍流血的模样，"惊龙破阵枪...你怎会了..."
觉净将楚念音小心安置在古松下，暴雨冲刷着满地血水，他褪去外袍盖在她身上。
"闭眼。"他轻声道，指尖拂过她的眼睫，再转身时，琉璃色的瞳孔竟泛起淡淡金芒，额间朱砂痣艳得滴血。
手起时，一柄剑飞到他手中，剑式恢宏，穿透雨帘时带起龙吟般的啸声。
蒙面首领的弯刀堪堪举起，喉间己绽开红梅，觉净踏着满地尸骸走来，僧鞋竟不染纤尘，唯有垂落的广袖边缘，一滴血正缓缓泅开。
楚念音在剧痛中挣扎抬眼，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觉净，眉目依旧慈悲如佛，周身却萦绕着修罗煞气。
雨幕在他身后织成血色珠帘，倒下的尸首摆出诡异的朝拜姿势，恍若恶鬼匍匐在真佛脚下。
“你…你到底是谁？璟王剑谱怎也会……”
余下的蒙面杀手一脸震惊，璟王剑早己失传多年，其曾与楚远业的枪法齐名，眼前之人虽是佛家弟子，竟会两门武功，令众人大受震惊。
“凡夫种种，皆是过往！”
随着话音刚落，杀手纷纷在剑光中倒地。
古松下，她半睁开眼看着走来的觉净。
"你...破了杀戒..."她艰难开口，喉间涌上腥甜。
觉净跪坐在她身侧，颤抖的手悬在半空，终究轻轻落在她散乱的鬓发。
温热血迹顺着他的腕骨流进袖口，在雪白中衣上蜿蜒成赤色藤蔓。
他抱起细雨中的人儿，一滴温热滴到她脸颊上。
“原来你也会为我流泪…”
"一年前我未能护住楚将军。"
他扯下颈间佛珠，碾碎成粉洒在伤口，
"今日便是堕阿鼻地狱，也要换你一线生机。"
暴雨骤急，山道上最后一丝天光被黑暗吞噬。
觉净抱起昏迷的楚念音走向密林深处，素白袈裟在风中翻卷如幡。在他身后，血色溪流漫过碎裂的佛珠，将"不杀生"的戒律冲进万丈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