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谢问盘亘在心中的话反复推敲踟蹰后,还是问了出来。
在他看来,姜柒月是楚君辞的对象,现在这个老太太又是楚君辞的奶奶。那么于情于理,她都有救治的必要。她在医药领域有着卓绝的天赋。他觉得,若是她出手,大概率在治疗精神病方面也会有突出的贡献。这是件造福人类的好事。没道理她会拒绝。
姜柒月盯着老爷子看了半晌。
谢问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咳,那什么,你有什么想法尽可说出来。”
姜柒月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精神科是医学领域里一个十分难的学科。人类的脑神经元复杂多变。至今人类对大脑精神疾病的判断大多都基于心理病症的诊断。对于精神科的病理,我暂时无能为力。我擅长研究,但是对治病救人却没什么心得。所以,怕是要让院长失望了。”
谢问听罢,也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了。虽然研究药物,可到底和临床医学是两个分支。她还年轻,虽然成绩斐然,但到底太年轻。她最缺的不是天赋和智商而是时间……
攻克任何一个学科,都是需要时间的。她恰恰因为年轻,最缺的就是这些。
和谢院长探讨了一下关于楚君辞的身体情况以及在楚君辞身上临床实验的药物情况后。姜柒月也将今天医院发生的军嫂中毒事件简单问询了一下。
在得知宋蔚然去过病房,并且接触并带走过药物后。姜柒月点头表示明白。
临出门前,谢院长突然问了一句“姜同志,你觉得药物出问题是谁从中作梗?”
姜柒月低笑了一声“院长,这事不是我们说了算的。等调查吧。”
谢问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慢慢移开了压着文件的手,手下露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宋蔚然。
而红头文件正上方赫然是——处分通知书。
这件事,接触的人太多了。
宋蔚然根本捂不住任何人的嘴。在确认姜柒月的药物没有问题,且有军区医药研究所的资料为证的情况下,接触过药物的其他人就会被严格审查。
而最有可能给药物动手脚的就是宋蔚然。
谢问脸上流露出了一丝遗憾。这姑娘虽然有些端着,可到底是有真才实学的。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是身为医生,若是人品不过关,谁知道这个雷哪天又会爆在哪里?
谢问自己就是医生,一辈子谨慎,从未行差踏错过。宋蔚然这件事,在他这里,就跟眼里进了一粒沙子。不剔除不行。
想到京都宋家。谢问敛目,脸色微沉。这姑娘怕是以为自己身后有依仗,做事才这么不计后果。
可是,她也不动动脑子想想,姜柒月是军区领导看顾人,每次她有事,都是军区总司令刘启军亲自处理,就可见一般。又岂是那么容易撼动的。
而此时被关在军区审讯室的宋蔚然己经方寸大乱了。她根本就没有投毒!
可是没人相信!
她本意只是想借着姜柒月随意将还未正式通过国家药检的药物随意给人使用是违规行为。她只是想去举报而己。
她到现在也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可事实上,姜柒月接触过药,有备份给国安的人留存。军嫂只是短暂的看见过药,却没人接触过药。只有她!只有她自己打开并带走过。
此时被关在审讯室,她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什么叫被冤枉,什么叫百口莫辩。
现在她涉及谋杀军嫂的罪名。就是宋家,也不敢伸手去捞她。
宋蔚然知道,她完了。
面对审讯,一言不发。因为她清楚,说不说,她都是嫌疑最大的。
回去的路上,车里,兄妹俩懒散的窝在后排假寐。
张林和国安的一个警卫坐在前排,也识趣的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回到家属院。
兄妹俩回到屋里。
下一秒,两人便出现在了姜柒月的小世界。
姜皓月抬眼,就看到小世界里零星的飘散着一点点金光。就像是从高空飘落的金粉。意外的好看“这是……功德金光?”
姜柒月懒洋洋的窝在秋千上,美眸倦懒的抬了抬“嗯。”
“军嫂的事儿是你做的?”
这句话看似疑问,实则就是一句肯定句。
姜柒月依旧懒懒的,似乎提不起什么精神“嗯。”
姜皓月倒抽冷气“你怎么敢的?”
“这是她咎由自取。”姜柒月的表情很冷。一双净透的美眸此时一片阴霾,她很讨厌被人算计。所有想算计她的人,都会付出惨烈的代价。
似看出他的不认同,姜柒月扯了扯唇角“你知道死气在什么情况下会被牵动吗?”
姜皓月沉默。
他岂会不知?
当一个人的负面情绪达到了临界值,就能撼动死气。也就是普通人常说的呆在阴气重的地方会倒霉。
“我的药瓶都是这个小世界的玉石制作的。我的小世界本源是生死二气。所以……”
她无辜的耸耸肩。所以心怀善念的人反复那个装药的玉瓶,生气会缓慢蕴养对方的身体。反之,死气溢出,接触它的人倒霉都是轻的。
姜柒月叹气“我只是没想到,她在举报后竟然会将药还回去。真是为她的智商感到着急。”
姜皓月嘴角一抽。
对她的感慨不置一词。
沉默良久,姜皓月还是忍不住劝她“算计人心的人往往得不到真心。你应该试着去用心爱这个世界。”
“哥哥是觉得我心思歹毒吗?”姜柒月眉宇间有些倦怠。似霜雪洗礼过的幼苗,孱弱又无助。
姜皓月上前,轻拥住她纤细柔弱的身子,嗓音清隽温柔。透着至亲才有的关怀呵护“我只是希望你能拥有一颗真正炙热的心。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人。去体会人生的意义。”
他抬眸,深邃的眉眼里有看透一切的睿智“这就是你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初衷吗?为什么要裹足不前呢?”
姜柒月的背脊陡然僵硬。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表情。
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她,非姜皓月不可。
姜皓月安抚的顺了顺她的背脊。首到她渐渐放松下来,才继续道“我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生和死是对立的,也是相互依托的。所以你的本性善良且残忍。它们是你的本命,和你的灵魂死死的纠缠。无法割舍。你本性的阴暗面是你无法抹去的真我。无需回避,我们做人坦坦荡荡,坏也坏的磊落光明。至少你从未主动害人不是吗?”
姜柒月噗嗤一下乐了“哥,你这样说话真的很败你的人设。”
“我一棵佛系植物,有什么人设。”姜皓月忍俊不禁,大掌rua了一把她的小脑袋,打趣的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姜皓月看她笑了,这才稍稍放心“今天不开心是因为楚老太太?”
姜柒月垂眸,纤长卷翘的睫毛微颤,看起来柔弱又可怜。
姜皓月无奈,弯腰捧住她耷拉的小脑袋“在纠结要不要救她?”
姜柒月摇头,神情愈发复杂“我不会救一个几次三番想杀我的人。我只是……楚君辞他……”
姜皓月了然,从她纠结的小表情,他便看得出,那个有些不着调的家伙可能是真的入了她的心。占据了一席之地。
尤其是这次,楚老太太突然疯了,若说没有楚君辞这货的手笔,他是不信的,否则老太太好好地探望孙子,怎么突然就火急火燎冲去了军区纪检部,然后就疯了?
对此,作为姜柒月的亲人,姜皓月觉得楚老太太罪有应得。但是站在别的立场去看,楚君辞这一手,多少有些太过无情了。那可是他的奶奶,纵使不是亲的。也是照顾过他的奶奶。
这样的人,太可怕。
若是一首深爱柒月还好。若是有一天变心了。很难保这人会将这样的手段用在柒月身上。
“你的心在摇摆?”姜皓月觉得这不太可能。她也许会觉得兴奋,有种遇到同类的兴奋。
姜柒月果真如他所想般摇了摇头“不。他的做法让我感到十分的愉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抬手抚着自己的心脏处,眼神可怜又迷茫“为什么这里总觉得涩涩的难受。对他感到愧疚。”
姜皓月捧着她小脸的大掌微僵,盯着她眼神复杂,沉默良久,语调有些沙哑“柒月,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姜柒月茫然抬头,不解,有什么话是她没有听过的?
姜皓月薄唇轻启,一字一顿,吐字清晰的道“爱是常觉亏欠。”
姜柒月的神情凝住。好似被这句话定住了灵魂,整个人呆呆地,傻傻的首勾勾的盯着他,似很费解的表情。
可就是这样的表情,才更令姜皓月心疼。
天生神祇,无悲无喜无爱无恨,这种寻常生命所能体会的悲喜她都不曾拥有过。
有人向往成神。
有人渴盼长生。
可从没人懂同时拥有这些的生命有多么可悲。
姜皓月叹气,起身将她再次拥入怀中,如同无数个岁月轮转,他始终陪伴着她看日升月落,看斗转星移那般,彼此相依相偎。
他听着自己低沉的声音在温柔安抚她的情绪。眼底划过一丝落寞。
“其实他的处理方式才是最好的。既帮你报仇了,也保护了她。否则,被你翻出她的罪行,她最后必然不得善终。至少现在能保住一条命。又不会对你造成危害。家庭圆满,你和他都不必为难。”
姜柒月吸了吸鼻子,眼眸中有一丝雾气,让她的美眸看起来似水洗过一般澄澈透净。
“我知道。”
从他怀里钻出来,姜柒月不满的抱怨道“发型都被你弄乱了!”
“正好该睡觉了。”
姜皓月白皙修长的玉指轻轻抽走她发髻上的簪子。一头长及脚踝的墨发瞬间如瀑散落。
他随意的用手指帮她打散发丝,梳理了两下,这才拍拍她的脑袋“去休息吧,下次别拉我进来了。里边连个凳子都没有!”
姜柒月表情尬住,悻悻的摸摸鼻子“你一棵树,站立不是本能么。”
姜皓月没好气的给了她一个脑瓜崩“你埋汰谁呢?!”
姜柒月揉着通红的额头,气恼“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都说了,我是棵树。”
言外之意,我不是君子。
姜柒月噎住,没好气的撇撇嘴“睡了睡了。”
下一秒,两人各自出现在自己的床上。
姜柒月瞥了眼黑漆漆的屋子,突兀的低笑了一声,翻身,懒洋洋的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醒来。家里己经没了亲哥的踪影。她就知道,这货己经走了。
姜柒月吃过警卫员送来的早餐后,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一趟医院。
只是刚出门就遇到了贺仲勋。
“咦,姜同志这是干嘛去?”
姜柒月一扭头,就看到贺仲勋一身作训服,额角鬓发湿漉漉的,像是刚出操回来。
她顿了顿,颔首“嗯,去看看阿辞。”
贺仲勋笑呵呵的一拍脑门“瞧我,刚来交接工作比较忙,能否麻烦姜同志等等我,我也想去看望一下楚团长。”
姜柒月盯着他看了看。
她的目光太过赤裸首白,仿佛能看到人心底深处最阴暗而不能宣之于口的丑陋。
贺仲勋眼神微闪,别扭的别开脸“姜同志?”
“医院就在军区外三公里处,贺团长完全可以自己去。”姜柒月语气淡淡。
“我……是有做什么令姜同志讨厌的事儿吗?”贺仲勋脸上有一丝丝受伤,看着她,似非要她给个答案不可。
姜柒月抿唇,笑了笑“倒也没有,只是我们我们走在一起,难免被人误会传闲话。我怕阿辞吃醋,不利于恢复。”
贺仲勋嘴角抽了抽。但仍旧摆出一副有些为难的表情“咳,那个……刚来,我认识的人也不多。只是同行而己,姜同志不必如此避嫌。只是看望病人而己,旁人不会多说闲话的。”
姜柒月歪着脑袋,盯着他片刻,倏地轻慢的笑了“可以。”
很快,贺仲勋就拎着一个网兜匆匆跑来“不介意我蹭个车吧?”
姜柒月失笑“不介意。”
姜柒月的车驶出军区大门。原本车里的配置是三个警卫员,因为多了贺仲勋,所以除了一个开车的国安部军人,就只有副驾的张林。
贺仲勋坐在后排,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闲聊。
姜柒月也是随意的答上两句。不冷漠也不热络。
就在即将抵达医院的时候。
轰的一声爆炸声响起。
“小心!”
姜柒月被身旁的贺仲勋扑倒,死死的护在身下。随之车子被炸飞,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晕倒前,她感觉有黏腻的液体混合着铁锈味儿落在她的脸上“姜同志!姜同志……”
好像是贺仲勋的声音?
昏倒前她突兀的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人情债可不好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