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室是一间洁白的房间,如同外边走廊般的布景。
它装饰性的东西极少,只有一竖盆栽,立在那开了田字格的小窗旁,这是房间唯一含有“人文与自然”的东西。其余的,是机械、单调、科技——床、舱、各种仪器、管、线、屏幕,皆是一片白色。
这样的环境在大楼里比比皆是,对他们而言,这装潢并不枯燥,反而更容易集中注意力——乱七八糟的色彩有时候夺人心神,费人脑力。
休息就去休息室休息,治疗室不是工作人员该休息的地方,不是吗?
白境现在正是走入了这间房间,它很大,足以容纳十五个人同时进行治疗。
原叶还在昏迷,他先走到黑甲旁边看一眼。对方似有感应,睁开眼睛眨巴眨巴同样望他,身体总得来说恢复不错。
舱门打开,黑甲走了出来。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白境沉默,许久后道:“闹翻天了。”
黑甲看着白境的脸,神情愈加凝重。
“你也去看着他们吧。”白境说道,“‘导师’……‘导师’死了,现在大部分人都闹着要退出组织……你去看着他们吧。”
在白境话还没说完的时候,黑甲脸上的凝重早己被惊骇所取代。
“什,什么!?”他几乎是露出和白境当时一样、完全无法置信的神情,“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发生什么事了!”
白境赶忙拍他双手,肩膀正被捏的发疼:“目前事态正是如此,我们只能尽力处理好后事。”
黑甲放下他,急忙跑到房间唯一的小窗前望了一眼,庞大的体型与娇小的窗形成鲜明对比。
过了一会,他又跑回来,问道:“限制骨骼装甲放哪里了?”
“八楼武装室,去吧。”
黑甲赶出去。
白境轻揉自己双肩,此刻隐有刺痛,心想这家伙力道真大,差点就被捏碎了。
他走到原叶身旁,靠边坐下,仪器上所监测的各项指标皆己正常。
终于有时间休整一会,梳理思绪。
他背靠在治疗舱侧,朝向那间洒入阳光的窗。
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传来了敲动玻璃的声响。
是原叶醒了。
白境站起身,为她让路,知道她是怕突然开舱导致自己失衡才敲舱提醒。
“‘导师’死了。”原叶声音变得异常低沉。
“我知道。”白境道。
“井仪、周锦、舒笑他们干的。”
“我知道。”
“周锦,他秽辱了导师尸首。”
“……我大概知道。”
“我要报仇。”这句话十分用力。
“你要怎么做,算是报仇?”这句话十分轻柔。
“杀了他。”
“为什么?”
“他杀死了老师!”
“我们也‘杀死’过很多人。”
“他还,他还宣泄在……”
“我们也是,将自己的想法建立在了别人的尸体上。”
“你要阻拦我?”
“我是在问你……”
白境伸出手,想触碰她脖颈上那条细痕。
“啪。”却被拍开了。
原叶向外走去:“既然他是为了复仇杀死老师,那么我也可以为了复仇杀死他。”
“等下。”白境试图喊住她,“仇恨是无法终结,也无法拯救过去的。它是一种无奈,是……”
“它或许无法拯救过去。”原叶只在大门前停留了一瞬,“但它可以拯救我的未来。
她走出房间,大门关闭。
白境望着干净利落的大门,望回空荡荡的房间。
又只剩他一个人留在里面。
他站了一会,再次短暂地坐下,靠在舱门。这次不再是朝着窗户,而是窗旁的叶上。
那株盆栽,在阳光下茁壮生长的盆栽……若阳光不在了,盆栽枯萎又何尝不是必然的事呢?
他究竟能做什么事情去阻止她呢,他应该阻止她吗?
各方面的事情,让他很乱。他每每想到外面的世界,更是无比忧愁。
这只是H市内,一座城市所发生的事情。
导师死了,天塌了!外面的世界会怎么样呢,他又能如何处理呢?
白境没有消极多久,他立刻又站起身,向外走去。
……
东城区,守望。
井仪再次见到周锦,是开完简会,来到救护室的时候。
这时的周锦己经醒了,上半身倚靠床头,据说己经保持这个姿势许久。
“‘导师’死了,‘商店’的好多人脱离精神控制,选择加入我们。”井仪向他述说简会概况,“白境没有继续开战的打算,待会他会过来面谈,主要是聊战后复原、谈判、安置等工作,以及关于三方势力以后的规划。”
周锦没有说话,仍然视向前方,如同一个死人。
“这其中最重要的可能就是解放石柱的问题——按照‘导师’所留的信息,三方石柱己经有思路破除,现在的问题就是要不要做、什么时候做、以及我们需要做哪些准备……”
井仪将会议所有内容叙述,有时也会顺着周锦的目光凝视那片空气许久,然后再将视线转移回他身上。
“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看下其他人的状况就回来找你。”井仪对他说道。
周锦仍然没有反应。
井仪又待了一会,起身,终于准备离开。
这时周锦突然发声:“井仪。”
井仪疑惑,转回来看他。
他的姿势没有任何变化,仍然看向前方,嘴里喃喃道:“我们一定,一定要解开结界。”
“我们一定,一定要……”
“你一定,一定要……”
他的眼角流下一滴泪。
那是井仪第一次见他流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