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秀兰站在锅前，时不时的看着远处两个人。
两人聊了很久，陈黑三突然走了。
江锦舟单手插兜大步回来，歪头问梁秀兰。
“这次我表现怎么样？”
梁秀兰好奇的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说，吃饭了就掏钱，不掏钱就滚蛋，然后他就滚蛋了！”
听到这话，梁秀兰很欣慰，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算是奖赏，江锦舟苦着脸后退。
“你别把我发型弄乱了，今早我可梳了好久呢。”
梁秀兰闻言直翻白眼：“切，臭美。”
他是真的臭美，很在意自已的形象，衣服一天一换，虽然是工作服，但他必须要穿干净的。
夏天洗澡一天三次，出了汗就洗。
每次出门都要把头发抿的锃亮，鞋也得擦的锃亮。
他妈给出的官方评价就是：“出门打扮的时间，比生孩子的时间还长，跟要进宫选秀似得。”
晚上的生意很快就到了尾声。
送走杨金宝和他媳妇儿之后，他们就开始收摊了。
四个人收摊，速度很快。
江锦舟担心他姐，在东西都收到宿舍之后，就拉着梁秀兰去了医院。
病房里，一个陪护都没有。
只有江丹月一个人躺在床上，双眼空洞的盯着天花板，孩子在她怀里挥舞着小拳头，时不时的哼唧两声，她不曾看一眼。
这精神状态，梁秀兰初步判定，怕是已经抑郁了。
江锦舟大步走进去，问江丹月道：“其他人呢？都去哪了？”
江丹月眼角一滴泪滑落，声音平稳道：“都回家了……”
“回家？那你怎么办？”
“呵！我在医院呢，有护士，怕什么？
再说了，你不是说炖完猪蹄就来了吗？咱妈说你正好不上班，可以在这里做陪护……”
她声音中透着死气，没有一丝波澜，就像那种已经绝望的人一样，对什么都很平淡。
江锦舟怎么也没想到，他妈居然会让他来伺候他亲姐。
这是什么奇葩想法？江丹月还在月子期间呢！
心中有怨气，不敢乱说，因为他也发现了大姐的不对劲，怕说错什么，惹她不高兴。
“那个……那个医生说，猪蹄你不能吃，我就没给你弄，他们什么时候走的？你吃饭了没？”
江丹月淡淡道：“你走后半个小时，他们就走了……”
他走后半个小时，也就是四点。
是了，她们得回去接江磊放学。
可现在都九点了，也就是说，五个小时都没人管她？
那吃饭自然是不必说，一定没人给她弄了。
江锦舟深吸一口气，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郁堵，还很酸。
他晃了晃脑袋，在病房里环视一圈，转移注意力，然后又看向梁秀兰。
不等他开口，梁秀兰便说道：“你去给你姐买点吃的去吧，我陪她说说话，顺便看看她身体情况。”
“记得买好消化的。”
江锦舟有些感激的点头，紧抿着唇大步走了出去。
待房门关上，梁秀兰搬着凳子坐在了江丹月床边。
正在犹豫如何开口询问，江丹月猛的转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梁秀兰！有人要害我！周云她要害我！求求你救救我！”
现在，梁秀兰确定了，她不仅产后抑郁，可能还有更严重的精神疾病。
孩子整个身体都被她压在身下，她全然不管。
梁秀兰赶紧站起来，伸手将她按回到床上。
“你先别激动，好好说，我会好好听的。”
说完，低头看向了明显瘦了两圈的孩子，心疼的将其抱在了怀里。
她担心一会儿江丹月发起疯来，把孩子摔死，这种情况，电视上可是演过的。
不知道为什么，江丹月很听她的话，就乖乖的躺在床上，开始大口大口呼吸，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一样。
两分钟后，她才缓过劲儿来。
“周云……要害我……”
“我妈……也要害我……”
“沈军不管我……”
“我婆婆，也不管我……”
“我好可怜……”
她说这话时，依旧没有表情，好像在看着电视自言自语。
梁秀兰道：“为什么说周云要害你呢？她是你弟妹啊。”
听到这话，江丹月开始冷笑，没有很强的反应，却给人一种凄凉感。
“你之前不是说了吗？我坐月子，我妈照顾我了，没照顾她的孩子，所以她恨我。”
“你说不让我吃鸡肉，她说吃鸡肉好，对孩子好，对我也好。”
“你说孩子要喝水，她说吃母乳的孩子不需要喝水。”
“你说伤口要勤清洗，可她说，洗多了伤口处的肉会变得脆弱敏感，不利于修复。”
“我觉得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好有道理，就连她让我整天吃鱼，都说是为了我好。”
“我以为她是真的为了我好，可医生说，我不能吃鱼啊，也不能吃肉，伤口要经常清洗的。”
“你说，她是不是在故意害我？想要我死对不对？”
“呵呵呵……医生刚说完要忌荤腥，我妈就要我吃猪蹄，周云还在一边撺掇着，天天吃猪蹄，下奶快！”
“可是我有奶啊！它就是不往外流我能有什么办法？
这玩意儿胀的发疼，翻身都疼的受不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侧头质问梁秀兰，眼睛里，满是怨气。
梁秀兰一边拍着孩子一边说：“你这应该是积奶！需要排出来，而不是继续下奶，你是不是乳腺不通？”
听到这话，江丹月立刻大哭起来，她激动的翻身爬到床边，握住梁秀兰的手。
呜呜呜的哭着，身子抖如筛糠。
过了好半天才说道：“医生和你说的一模一样……”
“我就知道，你不会害我的！”
“你说的和医生说的全都一样，只有你不会害我！”
“在你家的时候，我知道，你说的每一个注意事项，都是在为我考虑，我心里都清楚，可她们只考虑孩子！”
“只担心孩子吃不饱，吃不好，从没有人问过我，到底过的好不好……”
“我真的好痛苦啊，梁秀兰……你知道吗？我好多次想把孩子掐死啊！”
“我为什么要生这个孩子，受这份罪啊……”
她这个精神状态，着实是把梁秀兰吓住了。
她用力挣开她的手，小心的保护着怀里的孩子，不动声色的后退，生怕下一刻她就真的伸手把孩子给掐死。
可她又觉得她们两个人的命运惊人的相似。
上辈子，她也是这样积奶积到精神差点崩溃，孩子吃不到，薛淑珍就说她没奶，然后就开始上各种下奶汤。
直到把自已整进医院，她才幡然醒悟。
不过她比江丹月幸运的多，她没有痛风，而且身边还有江锦舟陪着。
虽然江锦舟什么都不懂，但他看到梁秀兰不开心了，他会耐心的哄。
平时吊儿郎当的不着家，可在这种关键时候，他也会帮忙带孩子。
在她发烧住院期间，梁秀娟和刘桂芝也会来陪着她。
可江丹月呢？此刻她的阵地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梁秀兰想劝她想开些，可她说不出口。
五十年前的月子仇，她至今都放不下，她又凭什么来劝江丹月？
